□郑集思
市档案馆的一个邀请让我有机会阅读到尚未正式出版的《中山村情》,看到里面提及沙溪隆墟“王巡抚庙”这一幢已被拆除的古老建筑。我是土生土长的中山土著,却不知王巡抚乃何人何神,兴趣来了便安排时间寻古庙去,王巡抚被历史的尘土掩埋得太久了。
寻古庙探神像
难识王巡抚真容
除掉已经毁于天灾人祸的之外,沙溪镇现今还有六间供奉着王巡抚的庙。独立的“王巡抚庙”再也没了,有的是把拆了的王巡抚庙神像搬迁到其他庙里另设一个偏殿“王巡抚殿”,独拥一个空间;有的本就是一神一龛,王巡抚三居其一,旁侍主神;有的是和北方真武玄天上帝、护国庇民天后圣母、南海广利洪圣天王、敕赐罗山牛王将军,南海观世音菩萨、南阳至通诸葛武侯,曹溪大师禅宗六祖等神像比肩端坐正殿中间,无分高下;有的是王巡抚神像体量比安放在他前头的金花娘娘、吕祖洞宾、禾谷夫人、财帛星君神像大上一倍,在诸神群体中显得地位崇高备受景仰。王巡抚和他活着的时候也拜过的神坐在一起,倒也相安和谐,毫无违和,共同面对满庙悬挂看的一卷又一卷的檀香,一起分享着在窗棂斜照中缭绕的缕缕青烟,一起分担着护乡佑民的责任。
每一间庙的王巡抚神像两侧都挂着或刻着的对联,其意思大抵都是相近的,最长的一联是水溪村那副,绣在红色的绸子上,“圣德扶南粤千古清名堪敬仰,威灵护西乡万家乐业沐神恩”。王巡抚的神像也是大抵相同的,一身清朝官装,纬帽花翎,文官补服,胸坠朝珠,手握轴卷。在没有照相机的年代,中国绘画和雕塑又重写意多于写实,古代留下的人物像无法让人找出鲜明的脸部特征来,我无法区别眼前的王巡抚和其他神像有何异同,也无法判断他的大概年纪。
王巡抚神像前立着一个红底金字的木牌,上书“王大中丞”,还有一个和“肃静”“回避”仪仗牌一般规格的牌子也刻着“王大中丞”的宋体阳文,我问看管庙堂的老人:“阿伯,为什么叫王巡抚叫王大中丞呀?”“不知道,老一辈时就是这样的。”我又问:“为什么要拜他呀?”“这是个忠官,好官!”我还问:“他做了些什么事呀?”“那就不清楚了。这个庙两百多三百年了,知道的人都不在了。”之后我又问了几间庙的庙祝,也没有人说得出来。寒来暑往,人来人往,黄鹤远去,后一叠岁月覆盖着前一叠岁月,渐渐就记不住了,忘了!现在顶礼膜拜的只剩下一个偶像,一个概念,一个传统,一个祈盼。
是何功德让王巡抚留下这么一个三百年不散的身影?我翻开了史籍。意外出现了,《香山县乡土志》一段文字却让我对王来任(王巡抚)这么一尊神产生了巨大的疑惑。在叙述康熙年间香山县令姚启圣功业时说,“而督抚忌其才,顾以通海诬劾,将置之死。启圣夜见平南王,以危言动之。王上疏白其枉,督抚皆自杀。”督者,时任两广总督卢兴祖;抚者,便就是王来任。 有史学家认为,王来任卷入了当时轰动全国的卢兴祖澳门诈贿案,与卢兴祖一样是一名贪官。百姓们供奉着的是一名贪官!我如坠十里云雾,这又是因为这般还是那般?我越发想看清这一尊神的面目。
《香山县志》纪事
一个肃杀的春天
是史书的讹误还是百姓的无知——
王巡抚的姓名叫王来任,字宏宇,康熙四年(1664)三月,他在副都御史的职位上被朝廷选派到广东当巡抚。是官制九品十八级中的第四级官员,从二品,大概相当于近代的省长。
那一年,正是王来任被派遣当地方大员的那一个月,“三月戊子,京师地震有声。辛卯,金星昼见”。笃信天象的古人认为,此象预兆着乱纪天下,改政易主,人民流亡。出现在王来任正将南下广东走马上任这一时间节点上的天象,可不是一个让人可以轻松踏上驿道的吉兆。而事实上,“人民流亡”四个字已经不是钦天监官员给出的预测,正是岭南沿海地区的现在进行时!
明朝最后一个皇帝崇祯在煤山挑一棵歪脖子老槐树自缢后,大清借势又击败了李自成的大顺军,迁都北京宣布正式号令天下,普天之下尽皆王土了,但是中国大地还没有安定下来。除李自成的大顺残军、张献忠的大西余部和江南的农民起义在和清军反复拉锯消耗外,还有郑成功带着父亲留下的旧部在金门誓师反清复明,招兵买马和清军作战,之后更是荷兰人收复台湾,并以厦门和台湾据点频频袭扰大陆沿海,冷不防打一个大胜仗,让摄政王多尔衮如痈在背,北京城金銮殿的龙椅腿脚高低不稳,不时摇晃。刚刚马上得天下的民族面对一道台湾海峡有如天堑,欲除之而后快,咬牙切齿捶桌跺脚却是奈何不得。
先后有几个人不约而同地给朝廷出了一个“斩脚趾避沙虫”的馊主意——或说“海兵皆从海边取饷,便空其土,而徒其人,寸板不许下海,则彼无食而兵兵自散矣”;或说“金、厦两岛弹丸之区,得延至今日而抗拒者,实由沿海人民走险,粮饷油铁桅船之物,靡不接济。若从山东、江、浙、闽、粤沿海居民,尽徙入内地,设立边界,布置防守,不攻自灭也。”呵呵,打不起还躲不起?先是在顺治十二年(1656)朝廷颁布了《禁海令》,“严禁沿海省份,无许片帆入海,违者置重典”。近代中国关门的门枢声至此呀呀作响,清朝海禁这局臭棋开始落子了。
命令是百里加急传递到边陲了,而沿海的官员“但知抽税肥家,不顾通海犯逆”,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命令的执行却打了个五折,郑成功们依然活得生生猛猛。先是进攻揭阳,又在泉州大败清军,接着北上拿下镇江瓜洲,并一度包围了南京。对手到达瞪鼻子上脸了,一板子打下去撸下一批官员,火遮眼看不清也想不透也懒得权衡利弊,走出一招狠棋也是最昏最臭的棋。康熙元年(1662)辅政大臣鳌拜把“禁海”上升为“迁海”。“岁壬寅二月,忽有迁民之令,滨海民悉徙内地五十里,以绝接济台湾之患。于是麾兵折界,期三日尽夷其地,空其人民。”王来任千山万水到达广州时,迁海已经迁了两年了,谁晓得朝廷的地震是否和这有感应关联呢,不须多想了,新来的巡抚大人被海边的景象惊呆了。
承恩奉旨的官兵来到海边,以海水涨潮后的水漫线为起点向陆地延伸五十里,然后拉着绳子标出界内界外,挖一条深沟加以分割,倘有房屋骑于界线之上,则一剖两半,这标界绳子左右偏侧咫尺,便是地狱人间。“内外稍踰跬步,死即随之”。人性中的恶让这氛围孵化了破茧,官兵们借机勒索抢掠,被放火点燃房屋,火光把南海沿岸的河汊水窖照得血一般的红。船艇烧了,盐场干了,田地荒了,树木砍了,村庄空了,人烟散了!“黄梁都民奉迁时,民多恋土。都地山深谷邃,藏匿者众。平藩(平南王尚可喜)左翼总兵班际盛计诱之曰点阅,报大府即许复业。愚民信其然。际盛乃勒兵长连埔,按名令民自前营入,后营出。入即杀,无一人幸脱者。复界后,枯骨遍地,土民丛葬一阜,树碣曰木龙岁冢。木龙者,甲辰隐语也。”光绪《香山县志》纪事篇中这一段关于康熙三年甲辰春天的文字,让我今天读起来也毛骨悚然,草木争荣的春天竟是这般的肃杀,刚萌的新芽也似刀戟般尖利。有村子建有“兄弟庙”,我问供奉的是谁?答曰“一群难民”。屋毁家破无处可栖,流浪到该村,村民尽力接济后仍死人过半,建庙祭之,取“四海之内皆兄弟”之意。迁海呀,盗未防成,百姓遍野哭声。
迁海之痛
摆在王来任面前的难题
香山如此,其他地方亦如此。先后两次禁海迁海,光广东便牵扯了二十八个州县,民众数百万,土地五百三十一万亩。先是,人民被迁者以为不久即归,尚不忍舍离骨肉。至是飘零日久,养生无计,于是父子夫妻相弃,痛哭分携,斗粟一儿,百钱一女,豪民大贾,致有不损锱铢,不烦粒米,而得人全室以归者。其丁壮者去为兵,老弱者辗转沟壑,或合家饮毒,或尽帑投河。有司视如蝼蚁,无安插之恩,亲戚视如泥沙,无周全之谊。于是八郡之民,死者又以数十万计。民既尽迁,于是毁屋庐以作长城,掘坟茔而为深堑,五里一墩,十里一台,东起大虎门,西迄防城,地方三千余里,以为大界。民有阑出咫尺者,执而诛戮,而民之以误出墙外死者,又不知几何万矣。自有粤东以来,生灵之祸,莫惨于此。”
所谓“上屋搬下屋,损了一箩谷”,更遑论迁海,不管你在离海五十里之处有屋无屋,均责令三天必须彻底离开,违令者斩!这后退五十里和限期仅三天的构成的时空,放在五千年历史上只是一眨眼的事情,倘放到人的生命过程中却是无法承受的。胼手胝足扒拉回来的鸭毛蒜皮星点财产值退回到了零点,从连年战火中逃脱出来的生命退回到了零点,对新兴的满族政权的期盼也重又跌回零点甚至负数。王来任本就对迁海持反对意见,赴任之前,他从来往文牍的字里行间感觉到了迁海的祸害,可京城感觉和海边目睹相比,真有天渊之异。
上任伊始,他便接到香山县小榄乡乡绅何世联、李实、梁鸿业投送督抚两院状呈痛陈迁海,顺德乡绅胡日乾也上书哭述“伐南山之竹写恨无穷,绘监门之图形容难尽”。读着这些请命状子他怀疑皇上做错了,也只有怀疑,而皇上金口玉言会有错的吗?纵然为保清朝江山社稷不得已而为之,以数百万人的性命身家来换取,也代价太大太大了。这五十里呀,退则效忠朝廷,进则善待百姓,如何如何?这两者难道不可调和?就没有两全的办法?他一个三千年封建汤液浸泡出来的士大夫,站在为迁海而在壕沟旁筑起的墩台上,望着连野草也不愿长的黑黝黝空荡荡盐田,矛盾着迷茫着犹豫着。一省巡抚,巡行天下,抚军安民,已经代替天子到海边巡了也查了,又该如何代替天子去抚和去安?头痛医脚是中国一纸千年秘传的独门老偏方,选中了他来煎药。
王来任他自己也真是一身的病,“力病赴任”。来广东之前,他以都察院右副都御史的身份到山西参与剿贼,他是尽责的,“驻牧进剿,夜以继日,不遑宁处,筹虑劳苦,实伤心脾,回京后候补即患重病卧治数月”,也许这一次是皇上有意的擢拔前考察,对他印象还不错,就让他到广东救火来了。他得的是胃病,见到尸骸遍野,骨肉星离,典妻鬻儿,幸存者“鸠面鹄形枵腹待尽”,这口茶饭更难咽得下。
连发五份条奏
为民请愿不畏冒犯君王
王来任在粤两年又八个月期间,除了打开官仓赈济灾民、制止官兵胡作非为外,《大清圣祖仁皇帝实录》记载,他还就迁海事宜分别发出五份条奏——
给兵部的,“请严敕官兵,俘获贼犯务必解审,以便根究余孽。亦须分别善恶毋得妄害良民”。他发现,在兵民、兵“贼”之间太多的猫腻;“粤东武职各官借名军需、发银州县、采买谷米、稻草、牛皮、牛角、弓弰、箭竹、木炭等项。所发之价、十仅四五。仍用民夫民船、装运交纳。所差员役、勒索供应、稍迟鞭责、小民日见朘削。请通饬永禁。”“官兵防剿往来、滥派民夫、折徵银两。又有棍徒、假冒营旗串同蠹役、私出牌票、勒索银两、恣行逼辱、深为民害。请永行禁革。”他见不得克扣粮饷,横征暴敛。
给户部的:“请免粤东无征杂税四千有奇,以苏民困。部议不准,上特允之”他觉得四千对于朝廷来说不是个数,但对于百姓来说便是水火之别。
给刑部的:“诬盗为粤民大害”。栽赃嫁祸让王来任愧对民众,愧对自己,愧对为考举人而读的“民为贵社稷次之君为轻。”
他的奏疏,把兵部刑部得罪个遍,上方让你“抚”稳民众,你却坐歪屁股为草民说话,指斥各部的不是,你不担心人家作另一番解读后才上达天听?尤其拥兵一方的平南王尚可喜和自己的前任现在的顶头上司两广总督卢兴祖,他们正卖力地推行迁海,既可朝廷满意又可乱中渔利,他们又会作何感想?也许王来任真的没有考虑过。
他尚意犹未尽,直接给皇上递奏折——
广东巡抚王来任为谨陈粤境残黎困苦仰乞睿鉴敕复事:臣自受命抚粤以来,目击时艰,忧心如焚。盖粤东之困苦,无如海边,迁民尤甚抚泣兹土,目击情形,渐无补救之术,徒有如伤之怀耳。臣窃以为,折回田地之令一行,则妨农病民,其弊立见于目下矣。盖军饷实出于输将,输将实出于田亩:未有土地辟而课饷不殷给者也。今若迁其人民,弃其疆土,则海无渔盐之赋,田无输纳之贡,是欲益国,反损国也。此迁民未便者一;今若弃彼民居,鞠为墟莽,贼得乖虚窥伺,潜聚窃发,掠境犯城,无所不至,是欲防盗,反开盗路矣。此迁民之未便者,又其一。念彼小民无知,恒心因乎恒产,若一旦毁其室卢,失其常业,聊生无术,望救孔殷,将老弱相转沟壑,壮者流毒他方,酿祸非浅。此迁民之未使者,又其一。臣熟察粤境情弊,深悉小民机宜,幸际圣明普照,及逃亡之民,雨泽回枯槁之春,千载一时,不得不披沥冒渎也。如臣言可采,仰祈敕部速行,庶哀鸿有哺,毋致遗疑。臣不胜屏营待命至。”
这下好了,不仅冒犯了康熙,还把他老爹顺治也给渎慢了。清朝开国立足未稳时定下的国策,康熙是个坚定的继承者,你一个小小巡抚竟然持批评态度,想改弦更张,一个边陲民族征服大汉土地打下江山多不容易,还有比江山社稷更为重要的事情吗?奏折发出去了,他巡抚的任期也开始倒计时了。古代君王谦称自己为“寡人”,其实,真寡的是历代忠臣廉吏,在封建王朝家天下的文化背景前,孤独似乎成了他们的标配。
康熙六年十月,王来任终于被革职了。这一年,《清圣祖仁皇帝康熙实录》又白纸黑字地写着,“盛京地震有声”。居然和他两年八个月前上任时的记录一模一样,莫不是是天人感应?龙从云虎从风,莫不是神从雷?圣人云“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空乏其身,行拂乱其所为,所以动心忍性,曾益其所不能。”王来任虽然苦、劳、饿、空到了极致,没料到自己居然还会继续担承神的责任,成为被崇拜的偶像,做偶像的材料不仅仅是木头石头或者是稻草和泥巴,更多的是担当、苦难和坚持。我在神台上认识的王来任,是一个生活在柴米油盐酱醋茶之中的凡人。
王巡抚之死
■命悬一线之际依然心系民生
关于王来任被革职后居住在何处有两种说法,一是“革职返京”,另一是“病卒于粤”,而这不是重要的,重要的是他在革职和重病的双重夹击下,完成了他生命中最后的也是最强烈的冲刺,他写下了最后的一道奏折——
臣在粤东两载,粤之情形臣颇深悉,且皇上孜孜求治,臣有真知灼见至死不言,不几仍负罪於地下乎,谨披沥为我皇上陈之——
一粤东之兵宜裁也。臣谓国耗民困皆扰於兵是兵不贵多也,廷议不肯减兵者不悉地方情形今粤东山海之伏莽已靖,所遗者朝聚暮散鸡鸣狗盗之徒耳,兵实贵减也。
一粤东之边界宜急展也。粤负山面海疆土原不甚广,今概於海滨之地一迁再迁,流离数十万之民,每年拋弃地丁钱粮三十余万地迁矣,又设重兵以守其界内之地,立界之所筑墪台树椿栅,每年每月又用人夫土木修整,动用不费,公家丝粒皆出民力。未迁之民日苦派办,流离之民各无栖止,死丧频闻,欲民生不困苦其可得乎。臣请将原迁之界急驰其禁。招徠迁民復业耕种与煎晒盐斤,将港内河撤去其椿听民採捕,将腹内之兵尽撤驻防沿海州县以防外患,於国用不无小补,而祖宗之地又不轻弃,更于民生大有禆益,如所谓迁移之地虽小而御海之患甚大。臣思设兵原以捍卫封疆而资战守,今邂海冦侵掠累百姓而资盗粮不见,安攘上策乃缩地迁民,弃其门户而守堂奥,臣未之前闻也。臣抚粤二年有餘亦未闻有海冦大逆侵掠之事,所有者仍是内地被迁逃海之民相聚為盗,今若展其边界,即此盗亦卖力买犊矣,舍此不讲,徒聚议以求民瘼皆泛言也。
一香山之横石矶子口宜撤也。
以上三事皆功令之所甚严,臣属纊之际毫无所私,总以身在地方目击情形如此。仰体皇上子惠,元元至意以尽,公忠一念之诚,不得不沥血遗言,臣虽生不能报国,死犹可以无憾也。
全文洋洋一千五百五十多字,我只能节选。
这道遗疏是他生命的核心唱段,也是绝唱,奏折递上去没多久,他就去世登上神台了。
“为报其恩,百姓立庙尸祝”,广东顺德人在翌年率先便盖起了以他官职尊称的“王大中丞祠”,把他供在香绕烛明的神龛里。之后,王巡抚庙、怀德祠、报恩庙、名宦祠、遗爱祠等等等等,几百间祭祀他的庙祠春笋般出现在沿海乡村,香山县这些王巡抚庙,也是在雍正或乾隆年间落成的。
武死战,文死谏,他拼着恹恹病体喘喘一息,一疏成名,救民水火,也为朝廷掩饰了失误,换来了“康乾盛世”好名声,但谥称“清圣祖仁皇帝”的康熙给他盖棺定论的点评,却足以让日后的史学家产生误判。取销迁海后,康熙和奉差福建广东展界内阁学士席柱谈及广东历届巡抚的政绩时说:“前广东巡抚内刘秉权、居官稍优。至卢兴祖、王来任、金俊、品行贪劣、人民甚为受累。”
■死因众说纷纭 民间崇敬不假
说王来任是贪官,主要是说他卷入了卢兴祖澳门诈贿案,但在有关的记载中,我却看不到有什么资料证明巡抚王来任在其中扮演了角色。可怜王来任,在《刑部残题本》的审讯卢兴祖姚启圣笔录中,连名字都没有出现过却给牵连上了,“十一月十八日,两广总督卢兴祖、广东巡抚王来任,自陈不职,并革任。”真难怪会地震有声!
王来任是病死,至于出现“督抚皆自杀”,则源自姚启圣的第四个儿子姚陶。姚陶出任淮安知府时邀请北方颜李学派的代表人物王源(1648一1710)写了一篇《姚少保启圣传》,当中出现了“督抚皆自杀”语句。之后,在清代史学家全祖望(1705一1755)的《姚公神道第二碑文》里又出现了大体相同的说法“督抚皆以是自杀”。
而比这两人要早的王来任同时代人陈舜系(1618一1679)撰写的《乱离见闻录》却是另一番记载:“戊申康熙七年(1668),初廉州陈太府报观音出世,沈慝神书,被王巡抚拿发广州屠理刑审问因有旧,一夹收监陈自缢死。未几平西王吴三桂差虾子四人来,问王巡抚屠理刑取人。正月望日,巡抚自缢。时兵民扯旗激变,欲往京保救,闻死乃回。”
康熙年间的兵部右侍郎彭绍升(1740-1796)的《测海集》有记王来任“康熙四年巡抚广东,七年以絓误还京病卒,谴疏论粤东边界,居民奉檄内迁,流离失所至数百万宜令复还故地。诏许之。民复归田里为立庙祀焉。初,宏宇之罢也,里排潘世祥等百余人诣阙请留。既至闻其卒,痛哭而还。”
另有乾隆年间香山小榄举人何大佐《榄屑》记述,“巡抚王公讳来任,安插赈济,存活甚众,以病卒于粤。”
雍正年间编撰的《广东通志·名宦志》专门有“王来任列传”,啥叫“名宦”?官方是有规矩的,明代官修的《礼部志稿》标明,“仕于其地而有政绩泽惠及于民者,谓之名宦”。王来任有无政绩还用辩解吗?
历史扑朔迷离云遮雾绕,真相的追寻是历史学家的事,我更愿意倾向民间发乎于心的情感真实。
(本文有删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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