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岑桑
年岁只及我半数的黄奔与我是忘年交。我们的关系因为有一根的纽带而特别亲近:黄奔的父母亲都同是我中学时期的同班同学,我们从初一到高一这四年间都同在一起。那是抗日战争时期敌我双方进入相持阶段的艰苦岁月。我们的学校是封闭式的,全校师生一律在校食宿,一起生活,像个大家庭。在课室里,黄奔的父亲黄乃璇和我共用一张书桌,同坐一条板凳;我俩还一同被同学们推举为班里学习小组和班墙报《白浪》的领头羊,两人关系因而更为密切。我们爱憎相近,喜恶相同,意气相投。
乃璇慈眉善目,谈吐优雅、仪态温良,有时腼腆得像个娘儿,同学们都爱把他戏称为“璇姐”,他也欣然接受,不以为忤。想必他也和大家一样,明白“璇姐”固属对他调侃的戏称,同时也是对他饱含善意的昵称。
同学们都很喜欢这位友善随和的“璇姐”,乐意与他交往。“璇姐”和我更是合作愉快,把班墙报《白浪》办得图文并茂,有声有色,备受老师和同学们称赞。至今回想起来,还为之深感得意。
家庭和校里浓浓的文化氛围使黄奔自少便钟情文学,一段为时不短的知青生活,有许多任务要他执笔为文,写报告,写总结,写消息,写文艺演唱材料……这一切又造就了他的一手文字过硬功夫。改革开放以来,阅历渐丰,许多见闻和感怀煽旺了他予以记述和倾诉的欲望。他兴致勃勃地写起来了。不断地写,络绎在报刊发表自己的作品,渐为读者们所熟知了。
黄奔最近把他多年来公开发表的作品剪报拿来给我看,要听听我对它们的观感。他有意给自己多年来积存的新旧作品筛选结集出版,想知道我对他这个意图所持的态度。
费了整整两天工夫,我仔细读完那一大叠剪报上的文字,这些文字和它们的主人那样,都并不稚嫩了。那一篇篇散文作品蓦地使我想起几百年前的牛顿,想起牛顿当年在苹果树下沉思的历史故事:树上的果子熟了,坠落地上。牛顿对此常见的物理现象予以深究,导致他发现万有引力。剪报上那一篇篇散文作品给我留下的印象,使我把它们同当年牛顿在树下仰面所见的熟果子联系在一起了。黄奔那些藉勤奋获致的文字果实,不也像是当年牛顿目睹的满树熟果子吗?“是的,”我这样想,“阿奔种的苹果熟了,让它们有个载体的意图是合理的,是及时给它们编个箩筐的时候了。”
就这样,我给黄奔想把自己的散文作品筛选结集出版的意图,投以赞成的一票,还答应为他那些挂满枝头的“果子”,写点也许可以忝称“代序”的观感。
黄奔那“一树熟果子”,给我留下总的印象是人情味醇醇的,生活气息浓浓的,细节描写活生生的,思想火花光灼灼的。作者以简约而洗练的文字,把这一切作出了鲜活而准确的表述。
文学作品不等同工艺制品,它们的存在价值主要不是技巧的价值。文学作品是心性之学,是作家展示人类心性之美的载体,其价值与作家自己心性的高洁度成正比,因此当然是由作家自己心性的高洁度的高低来衡量其价值的。
文学作品由文字构成,文字当然是文学作品的前提和基础。语言文字有严格的规律,有万变不离其宗的传统,因此运用文字必须尊重规律,讲究规律;必须掌握熟练和灵活的驾驮技巧,藉以使作品得以取得自己期待的理想效果。这便是我们常说的文学写作的“基本功”。
基本功亦即文学创作基本的表现手段,当然是文学写作不可等闲视之的。基本功不过硬,写不出好作品。世界上找不到基本功不过硬的优秀作家。
诚然,基本功是文学写作所不可等闲视之的,但那毕竟不是鉴别文学作品资质高下所依据的主要成色。就文学作品资质层次高下的鉴别着眼点而言,所谓基本功,究其次耳!
文学作品还应该具备更为重要的成色。文学是心性之学,文学作品的存在价值,主要在于作用于人类的心性,使人们世世代代不断潜移默化于美、于善、于仁、于义、于高洁和良知的氛围之中,从而清扫心性里的阴霾和污垢,逐渐淡化心性里那未必不是与生俱来的诸般劣性,使人类的精神境界慢慢变得清净,明朗,阳光普照。因此,文学作品应该告诉读者:什么是美和什么是丑?什么是珍贵和什么是下贱?什么叫崇高和什么叫卑劣?什么值得坚守和什么应予唾弃?
可喜的是,黄奔的基本功是过硬的,集子里《充满温情的古老大屋》开头那百字不到的文段,就足以见证他的基本功的厚度和坚实度。在黄奔笔下,在那座古旧、简朴、拥挤且又潮湿、阴暗的大屋里生活着的七十二家房客们,却因为其中洋溢着暖融融的亲情和人情味而活得何其融洽,何其欢快而舒畅。读者可以从作者对那圈子里众生相的诸般因其率真而显得精彩的白描中,感受到那透露于芸芸众生的心性之高洁,以及氤氲于他们简朴生活现实中那些有如蕙兰之香的感人风尚。那一切竟是如此美丽高洁,如此清净祥和!那不正是我们的文学作品应予热情礼赞和朗声讴歌的至情和愿景吗!我是有感于他竟然拥有如此足以令人惊艳的笔墨,才把它们同当年牛顿在树下仰面所见的满树熟果联想在一起的。
这几天,我都在读黄奔送来的剪报,为之思考,构思该怎样为自己待写的读后观感落笔,其间自然常会念及自己少年时日的同桌知交。乃璇音容常在我心。1993年秋间,我因文化交流活动出国,行前专程赴禅看他并向他辞行。此时乃璇病已不轻,是他的夫人也是我的同班书友林修领我到医院去看他的。目睹故人憔悴的病容,不禁泫然。
此刻,我要用无声的心语,向曾经同桌多年的少年知交报喜:“璇姐,阿奔种的一树苹果熟了!红嫣嫣的挂满枝头。我已经尝过。堪以告慰的是:凭自己几十年专业经验成全的直觉判明,确属良种!”
(作者系顺德人,被誉为广东出版界的泰斗,历任广州文化出版社编辑部副主任,广东人民出版社文字编辑室副主任、主任、副总编辑、社长兼总编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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