鱼塘变迁记

胡家俊

鱼塘是珠江三角洲地区农村的经济命脉。珠江三角洲地区农民相对富裕，主要是鱼塘的贡献。我们村子，也主要以养鱼为主，水稻田很少，甚至有些村子没有稻田。我们米是不够吃的，需要国家从别的地区调配给我们吃，叫“调入粮”。计划经济时代，我们不用交公粮，但要交鱼和甘蔗。鱼塘，对于村民来说，那是养家活口的根基。大家都很爱护鱼塘，把鱼塘当孩子一样对待。村里每一口鱼塘都会有自己的名字。就拿我家养过的鱼塘来说，都有自己的名字，“黄皮树底塘”“围脚塘”“三角塘”“九亩塘”等。这些鱼塘的名字都很有意思。“黄皮树底塘”，估计以前那鱼塘边种了一棵黄皮树而得名；“围脚塘”顾名思义，就是堤围旁边的鱼塘；“三角塘”用鱼塘的形状命名；“九亩塘”以鱼塘的面积来命名。

小时候，计划经济时代，鱼塘都属于生产队，属于公家的。生产队会每天安排村民割草养鱼。我们小孩也会割草，交给生产队，换取工分。村民割好的草，集中称重量，然后安排你放到哪口鱼塘。由于鱼塘众多，距离村庄远近差距比较大，有些村民被安排到较远的鱼塘放草，便会中途把草扔到别的鱼塘里。所以，一般越远的鱼塘鱼的产量越低。生产队养的鱼，大部分都交到供销社。供销社有个码头专门收购各个生产队交来的鱼。生产队有一条渔船是用人力撑的。船身上有很多小圆洞，船里的水可以跟河里的水交流的。船的面上铺着活动的木板，放在船里的鱼就跳不出来了。渔船要6个人撑，一边3个人，各拿一根竹篙，来回走动，撑着船往前走。供销社收购鱼的人很挑剔，一会儿说这条鱼不达重量标准，一会儿说那条鱼长得不好，目的只有一个，就是压低鱼的收购价格。鱼怎么样，供销社都会收购的。因为，那时候鱼产品不是太丰富，城里很多居民还吃不上鱼。交鱼的村民会故意捞剩几条，然后交完鱼，在岸边支起锅做饭吃，把捞剩的那几条鱼焖了吃。现在，顺德一带的“鱼公焖鱼”就是那个时候村民的做法。在那个年代，这是很好的福利了，村民都喜欢干这个活。

虽然养着鱼塘，但是村民其实吃鱼并不多。生产队一般一年就分两次鱼。夏天，一户人分一条大头鳙鱼，人多的家庭大条一点，人少的家庭小条一点。冬天，过年前会再分一次鱼，分鲮鱼，一户十斤八斤。分的鱼舍不得一顿吃完，大头鳙鱼被切成块，腌咸一点，煎好，一顿吃一块；鲮鱼呢，被晒成鱼干，慢慢吃。虽然不多，也算是有鱼吃了。现在，鱼干也成了本地的特产。领生产队分的鱼的任务一般都是我们小孩或者老人来完成的。一早就拿个簸箕到生产队排队。一班小孩高高兴兴，叽叽喳喳，非常快乐，知道有鱼吃了。

改革开放后，生产队的鱼塘实行承包制。1984年以前，承包户交够一定量的鱼后剩下的可以自己去卖。1984年后，承包户自己养的鱼可以自由拿去卖。

养鱼很辛苦，也有风险。养鱼辛苦，是因为需要很细心照料。水质如何，水位如何，有否缺氧，什么时间喂养，都要做好，夜里还要巡塘，及时了解鱼塘的状况。养鱼有时还有风险，风险主要在三个方面：一是鱼得病了，要马上请教养鱼技师，用药治好鱼病；二是鱼缺氧，因为鱼塘养鱼密度比较高，夏天有时候鱼会因为缺氧而死亡，要开增氧机给鱼塘增氧；三是天气冷的话，鱼会被冻死，鲮鱼和罗非鱼最容易被冻死。有一年冬天，特别的冷，还下着雨，我家养的鲮鱼被冻死了。我围绕着鱼塘，一圈一圈地捞起冻死的鲮鱼，那种寒冷，那种难受，至今记忆犹新。

养鱼收入高，养得好，一两口鱼塘，一家人的生活就会得到很大改善。到2010年，我家没再承包鱼塘，彻底不养鱼了。承包鱼塘养鱼30年，好像赚钱不多，但是3个孩子读书上大学、全家人的开销、建新房，这些花费都是靠养鱼，说鱼塘养活了我们一点也不过分。现在，村里还在养鱼的村民，基本都六七十岁了。40岁以下养鱼的村民寥寥无几。现在养的鱼不再是廉价的四大家鱼，有文鳝、黄骨鱼、桂花鱼、鲈鱼、白鳝、黄鳝、甲鱼等高价鱼。赚的钱也越来越多，听说去年一户人养了一塘文鳝，卖了190万元，除去100万的成本，赚了90万元。这等于城里好几个人一年的工资了。

鱼塘，见证着时代的发展，见证着改革开放的精神传播，见证着我们每一个人的成长，见证着每一个家庭的兴起。感恩这块土地，滋养了一方的百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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