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家年俗琐忆

■文/李剑平

“过年啦，不能犯禁忌破了好兆头。”在我们粤东客家地区，从年廿四开始，家里的老人便立下规矩，任何人不能破了这些禁忌，比如禁说家里的不好、禁打骂小孩、禁打碎器皿、禁讲粗话恶语，等等。否则，就会破了好兆头。因此，从这天开始，我们这些小孩子便开始小心翼翼。

不仅如此，到了除夕之夜，大人们要不断叮嘱，大年初一不扫地、不打水，等等。尽管如此，我们这些小孩子还是很喜欢过年，天天都盼望着过年。因为，那个年代，过年，意味着有好吃的、好玩的，还能收到很多喜欢的礼物！我记得大年初一的时候，家里的老人就会给我们派利市，一般也就一角几分钱，礼物就是一个桔子。而且，这桔子还舍不得吃，用小网兜套装起来，挂在脖子上，就像如今挂着的珍贵项链，直到桔子慢慢地干了皮囊，甚至不能再吃了。

客家人是很注重年俗的，“入年界”开始，我们就要帮着家里打扫卫生，做一些力所能及的家务。印象中，我做得最多的就是帮忙做娘酒，炸煎堆，觉得很好玩。蒸酒饭、炙娘酒的时候，我们会按着大人的要求，帮忙添加一些烧火炙娘酒的禾秆。禾秆烧起来时，浓烟滚滚，熏得我们时不时咳嗽，要跑出去换气，但也乐此不疲；炸煎堆的时候，我们会帮忙将米粉团揉搓成小圆丸，放入油锅里，直到炸得喷香酥黄。起油锅后，我们会趁大人不注意的时候，偷吃已摊凉的香喷喷的煎堆。

孩子们都会贪吃。客家的传统美食，比如酿豆腐、鱼肉丸、红焖肉、甜粄、萝卜粄等，那时候，我们一年也难得吃上几次，但过年的时候，却可以放开肚皮尽情吃，似乎要把平时耽误的那些美食都吃回来。客家人的年是从农历腊月二十四开始的，直到正月十五才算基本结束，我们是可以吃个够的。不过，我们更多的是贪图不一样的玩乐。

客家人很注重传统年俗文化的传承。那时候，我印象最深的年俗活动就是贴春联、放炮仗，或者观看舞龙舞狮，或者请民间歌手来村里唱山歌，请公社的电影队来放一场电影，还有就是那有吃有玩的“上灯”活动。这些年俗活动，有些至今还在家乡流传，只是形式、内容有了一些创新变化吧。我记得那时，我家是基本不用买春联的。父亲是书画家。过年前，父亲就去圩镇摆摊写春联，卖春联。我们兄弟则帮忙裁纸或磨墨、洗笔。我当时特别羡慕父亲写得一手好字，原因很简单，就是写春联可以卖好价钱，家里的春联又不用花钱买，可以省下钱买更多的东西吃。

家里贴春联，也通常是我们的事。用米粉煮成浆糊，涂在春联背面，然后认准下联，贴在房门的两边和门楣，被大人赞赏时还特有成就感。“爆竹声中一岁除”，客家人在过年时燃放爆竹是肯定的。我们会自己用零用钱买炮仗来燃放，或者在别人家燃放炮仗之后，捡回来一些没爆响的炮仗，又一次燃放，这样的确有点危险，但那时也真是一大乐事。

至于舞龙舞狮，或者在祠堂听唱山歌，在晒谷场看电影，其实也并不多见。毕竟，那是消费水平很高的事，也是很时髦的村集体大事。那时候的舞狮舞龙，动作也很简单。说实话，我印象中小时候还没见过高桩舞狮的，也没有见到飞檐走壁的、攀高踩青的，但还是挺喜欢围观的。听唱山歌，小孩子更多的自然是凑热闹，只是碰到故事性、趣味性强一些的山歌剧，比如《梁山伯与祝英台》《孟姜女》《铡美案》等，还是能静心地听一听。而电影多半会看，并且有时会到邻村去看，觉得这是过年难得的“福利”呀。

大年初一之后，客家人的年俗活动依然持续不断，直到正月十五。我想，最精彩、最有趣、最有特色的莫过于“上灯”了。上灯，客家人又称赏灯、响灯、添灯、庆灯、张灯，即将灯笼挂起之意。一般从年初九开始，直到正月十五，每个村都会选一天，悬挂起“灯”，喻示着家里人丁兴旺、名利两全。如果这一年哪家新添了男孩，这一天可就热闹极了。不仅他家里热闹，大规模摆酒请客，祭祖禀报列祖列宗，甚至整个村、整个宗族都要帮忙张罗这件喜事，总须大为庆贺一番。我们这些贪吃贪玩的孩子，就是疯疯癫癫地吃和玩，仿佛这“上灯”的事，是大人们的，更是属于我们这些孩子们的。

年俗，是人们以各种方式期盼来年走好运的习俗，也是一种优秀的民族传统文化。客家年俗文化，莫不如此。在我心里，客家的年俗文化，是千百年来流传至今，不断地发展并引人怀想的一种乡愁文化。

（作者系广东省作家协会会员，佛山市作家协会主席团成员、佛山诗社副秘书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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