赖洪禧《到滘杂咏》书影。
罗嘉蓉《峡内竹枝词》书影。
文/图:樨香馆主
诗人爱田园,乐山水,写下许多佳辞。
东莞诗人爱而及鱼,留下许多妙韵。
我们先读诗。
《东莞诗录》卷四明袁德裕《沙亭杂咏八首》之六:
菰蒲黯淡水云居,又是凉风白露馀。红树半江人晚渡,上滩齐唤买鲈鱼。
明祁顺《巽川集》卷七《竹枝歌·宝安水乡即景》:
断岸平沙水绕洲,小溪都入大溪流。渔翁贩得鱼虾卖,日日鸣榔船步头。
《粤东观海集》卷四清陈大基《东莞竹枝词》:
自小生涯海月边,不知朝市不知年。不愿我郎作官去,愿郎撒网妾摇船。
〔民国〕《东莞县志》卷九《风俗》引清李黼平《镇口竹枝词》:
阇西山上夕阳斜,无数渔舟缆树桠。一阵潮来齐起汕,小鬟分艇卖梭花。
清赖洪禧《红棉馆诗钞》卷二《到滘杂咏用竹枝体》:
万井人家一簇烟,东江三月绕门前。晓来击板乘潮过,白饭红虾出水鲜(原注:白饭,鱼名)。
共说围田花利多,纷纷塞箔向江莎。为图蟮蛤能供食,不种桑麻只种禾。
清罗嘉蓉《云根老屋诗钞》卷七《峡内竹枝词》:
半江潮长欲平堤,日午茭鸡忽驻啼。恰好雨晴苦瓜熟,鬼涌涌畔卖三黎(原注:三黎,鱼名)。
沙寒草碧水弯环,青鹤湾过湾又湾。日落蛇涌刚起汕,水风腥到鲤鱼山(原注:近水诸村,多捕鱼为业)。
清谢荩臣《生春草堂吟草·万顷沙竹枝词》:
田可耕兮水可渔,生涯海国不诗书。晚来下酒无他物,紫蟹红虾白饭鱼。
苍茫云水剩斜晖,卖去鲈鱼蛋女归。若问侬家何处是,扁舟惯泊宝安围。
长堤矮屋尽渔家,户外舟横芦荻花。话到在山泉水淡,孤帆高挂渡南沙。
民国刘文亮《朴轩诗文集》卷一《茶山竹枝词》:
海珠寺外水湾湾,波冷风寒举网间。昨夜横江抛数网,呼郎入市换钱还。
石桥春暖水潆洄,渔父持竿日往来。钓得鲤鱼求善价,问谁知是化龙材。
七眼桥边春水生,七眼桥边罟网横。艇头渔父频抛网,艇尾渔姑打桨行。
阿侬生小鹤溪边,大半生涯在钓船。日里持竿与郎语,愿郎休积典官钱。
民国崔斯浚《寒花吟馆诗草·竹枝词三首·莞城》:
癸水通衢绕县前,干戈不动太平年(原注:东莞谚云:“癸水绕东城,永不见刀兵”)。市桥春涨鱼虾贱,沽酒渔人日换钱。
《槎滘黎氏族谱》卷六砚洲墨佃《槎溪竹枝词》:
人民广众羡濠边,朝市成行卖海鲜。老少日长蹲踞坐,三三五五说耕田。
诗人轻描淡写,如话家常般,就呈东莞野老渔夫之生息状况于我们面前,让人倍感亲切,深心挚爱。读他们的诗,定会被质朴淡雅的语言、清新明丽的意境所营造的鲜活而有情味的生活气息吸引。定会与诗人一样,深爱这厚重的鱼获,向往并热恋这平淡却又自足的渔村生活。
看,靠江近河的民众及专业的渔户,或“若问侬家何处是,扁舟惯泊宝安围”,居于水上,以船为家,漂泊无定;或“长堤矮屋尽渔家,户外舟横芦荻花”“菰蒲黯淡水云居”“沙寒草碧水弯环”,落脚于水云之间、长堤之畔,矮屋一檐,芦花荻梗作伴,寒沙碧草为邻,环境相当清冷。“沙寒草碧水弯环,青鹤湾过湾又湾”,他们要棹过一湾又一湾,到水深鱼多处作业。“海珠寺外水湾湾,波冷风寒举网间”,水路迢迢,波冷风寒,眼前甚至“苍茫云水剩斜晖”,作业相当艰辛。但他们“自小生涯海月边,不知朝市不知年。不愿我郎作官去,愿郎撒网妾摇船”“阿侬生小鹤溪边,大半生涯在钓船。日里持竿与郎语,愿郎休积典官钱”,生活朴实而满足。靠水吃水,“艇头渔父频抛网,艇尾渔姑打桨行”,他们父女同行;“不愿我郎作官去,愿郎撒网妾摇船”,夫妻合力;“一阵潮来齐起汕,小鬟分艇卖梭花”,全家动员,各司其职。他们摇船抛网,打桨鸣榔,起汕上岸,辛勤本分。“渔翁贩得鱼虾卖,日日鸣榔船步头”“恰好雨晴苦瓜熟,鬼涌涌畔卖三黎”“人民广众羡濠边,朝市成行卖海鲜”,他们或就在船埠头,或于涌畔濠边,个体散卖零售,或赶趁墟市,摆摊竞争。他们“田可耕兮水可渔,生涯海国不诗书”,虽不读书,却精干聪明。“渔翁贩得鱼虾卖”,他们懂生意之道,有贩来鱼虾转卖,稍轻松营生;更晓审时度势,“共说围田花利多,纷纷塞箔向江莎。为图蟮蛤能供食,不种桑麻只种禾”,他们交流信息,改良技术,瞄准市场,围田种禾,以滋养蟮蛤,谋取花利。“红树半江人晚渡,上滩齐唤买鲈鱼”,他们勤快善良,为人民供给各色河鲜海错。“市桥春涨鱼虾贱,沽酒渔人日换钱”“晚来下酒无他物,紫蟹红虾白饭鱼”,他们以鱼虾换钱置酒,以鱼虾下酒拌饭,一贯憨厚俭朴。在买卖营生之间,“老少日长蹲踞坐,三三五五说耕田”,他们老实守分,不忘农人根本。
诸诗作于明初至民国间。“上滩齐唤买鲈鱼”“晚来下酒无他物,紫蟹红虾白饭鱼”“市桥春涨鱼虾贱”“朝市成行卖海鲜”云云,诗人又为我们展示了历代东莞捕鱼业之兴旺,东莞渔业资源之丰富。又记录了东莞水产品中具美名者,如所述中堂之鲈,峡内之三黎,虎门之鲈、蟹、虾、白饭鱼,茶山之鲤等。其中,鲈鱼,向以味美为人垂青。三黎,《岭南杂记》卷下称粤中所产“绝无味”,陈伯陶驳之,曰:“广之三黎不及江南,然顺德甘竹滩及莞邑石龙、凤涌所出亦自肥美,谓"绝无味",盖未得佳者耳。”又虎门所产之膏蟹,倾倒于屈大均,称颂于陈伯陶。他们分别在《广东新语》卷二十三《介语·蟹》,《翁山诗外》卷十六《捕蟹辞》、《桂枝香》;〔民国〕《东莞县志》卷十五《舆地略》(十三)《物产》(下)《介类》,激赏不已。虎门膏蟹,至今驰名。
另,像蟛蜞,水乡平常之物,乡人深爱之。麻涌诗人赖洪禧尤是心头好,“异品争夸住水乡,昌黎南食好平章。寻常一味蟛蜞解,敌得虾蟆马甲香。”他《到滘杂咏用竹枝体》深情赞叹。东莞女婿番禺诗人屈大均也喜欢至极,“正月蟛蜞出,雌雄总有膏。绝甘全在壳,虽小亦持螯。捕取从沙坦,倾将入酒糟。野夫贪价贱,日夕下醇醪。”他写成《食白蟛蜞》,极力宣扬。
屈大均又是美食家,是通才。他在《广东新语》卷二十三《介语·蟛蜞》解述:“凡春正、二月,南风起,海中无雾,则公蟛蜞出。夏四、五月,大禾既莳,则母蟛蜞出。其白者曰白蟛蜞,以盐酒腌之,置荼蘼花朵其中,晒以烈日,有香扑鼻。生毛者曰毛蟛蜞。尝以粪田饲鸭,然有毒,多食发吐痢,而潮人无日不食以当园蔬。故谚有曰:"水潮,食咸解。""咸解"者,以毛蟛蜞入盐水中,经两月,熬水为液,投以柑橘之皮,其味佳绝,解其渣滓不用,用其精华,故曰"解"也。(略)食惟白蟛蜞称珍品。”“寻常一味蟛蜞解,敌得虾蟆马甲香。”一味蟛蜞解,就让赖洪禧倾心,其味之绝美,自不待言。
赖洪禧的诗,给我们留下无限遐想的空间,勾起我们的味蕾。
顺带提及,东莞捕鱼业之兴,亦促进鱼产品之加工,如〔民国〕《东莞县志》卷十五《舆地略》称东莞所产魿鱼,以塘产尤佳,斫烂之为鱼丸,甘脆胜广州,称茶山调和馆所制龟胶比他处良。
时移世易,陈伯陶记民国初“不惟海错日稀,即江鱼亦鲜少矣”。今天更是沧海变桑田,桑田变康庄大道、林立高楼和密集工厂,东莞人民也鲜有以捕鱼为业了。这是当时的诗人绝难想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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