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奇的早晨

■文/关榆林

“清明时节雨纷纷”。唐人的一句诗，成了一句俗话俚语，流传千年不变样，今年却特殊。四月二日，离清明节就差那么两天，怎么算都入“清明时节”的范畴，可一大早便阳光灿烂，刚过八点半，马路上、楼宇墙上、绿树上已披挂上大片大片的阳光，多只雀鸟在树叶茂密处啁啁啾啾叫个不停。可能它们都知道我九点钟到龙湾酒楼和一班顺德三中的初中同学聚会，天公作美，给我留了个好天气，它们也替我高兴吧。

离乡五十六载，间中也有返乡，但每次都是来去匆匆，故乡早就生疏了，大的方向约摸记得，细节却是无从记起。古人近乡情怯，这般感受初时还有一点，一来二去之后就没有了。龙湾酒楼的名字听说过，感觉不算太远，就决定步行前往，但走着走着就迷糊了。不懂就问。路边恰好有一间早点店，里面热气腾腾人头攒动，门口靠墙边是一排灶台，为首的是一口滚热的大汤锅，一位师傅正忙着往里泡面，我上前问：“师傅，请问龙湾酒楼怎么走？”没等师傅作声，旁边一个等早餐的妇女抢先道：“龙湾？你怎走这边，应该向右面走，这边远呢！”听得出，她很熟路，但她说的是普通话，正宗的北方口音。而我这个本地人，在向南下移民问故乡的路！刹那间，我一阵耳热。早年六舅父在世时曾告诉我，现在上佳市的外来人口比本地人还多，他们一住二三十年，生根了，成了新生的本地人。而我自己，早早跑到外地，还自我标榜什么本地人！古人回乡感慨“儿童相见不相识”，我走在故乡的大街上，自愧认路不如外来人。

“我现在该怎么走呢？”我诚心请教。

新本地人没谦让，抬手指路：“你从那边斜坡下去，走到红绿灯转右……”

在红绿灯处向右转了弯，眼前出现了几条马路，纵横交错，真有大城市的格局。要不是新本地人指了路，我又会迷惑了。过去的容奇其实很简单，一条旧马路，外加一条通向渡车船码头的黄沙公路，就是全貌。后来黄沙公路拓宽一点，两边建了两排并不高的两三层楼房，由此改名为新马路。此后所建的高楼大厦、新马路都是在我离乡之后，也就是南下打工潮开始后的事，汹涌的大潮荡涤了旧模式，焕发出崭新的、我所陌生的模样。

终于到达龙湾酒楼，可是我超时了。上到酒楼二楼，推开房门，十一人的房间几乎满座，他们中有的几年没见，有的则十多年没谋面了。还好，每个人的面部轮廓还在，相认并不难。有个同学以为我认不了几个人，指点着要我叫出名字来。我不敢说全班同学我都能叫出大名，但三年同窗，大多同学的模样常萦于脑间，不曾消散，面前的同学都在当中。当我叫出他们的姓名，赢得了大家一致的掌声。

大家话题海阔天空，不时爆出掌声笑声，提及最多的是近况，无人话及的是过去的工作，鬓发花白的我们，都着眼于当下。作为勤奋的一代人，我们为祖国担当过，为祖国分忧过，祖国今天的繁荣，有我们出的一分力。所以每天上午，我们可以心安理得地在桂洲的狮山下自由慢跑，轻松打太极。

朝前看，生活是美好的。

笑声始终贯穿整个聚会。笑声中，每个同学都闪现了各自久违了的青春身影。青春逝去不复返，但可以长留心间。

啊，青春……

聚会结束，大家走出龙湾酒楼，和煦的春光即刻洒满每个珍重道别的迟暮老人身上。

(作者系广东省作家协会会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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