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德宏的诗

郑德宏

湖南华容人。作品散见《作品》《星星》《西部》《诗刊》《羊城晚报》等。有诗歌入选《2004年中国诗歌精选》《2009—2013广东诗歌精选》等年度诗歌选本。著有诗集三部。现居广州增城。

我看到的都是我之前所见

高铁装着我在大地上飘移。

我是一粒人，悬浮于玻璃窗沿。

远处，山脉、河流、村庄，正在频繁活动。

闪现的时光让我迅速衰老。

你白发苍苍依然是我所爱，

我看到的都是我之前所见。

老公交司机

从甲地到乙地，是他的生命线。

他提着脑袋，

装着无数脑袋。他的身体，

仿佛这公交车身，

到了中年，有些力不从心。

“×××站到了”

当他说完这句，他就回过头来看看一车人。

（他像是在审视自己遗忘了什么）

一些人上来，一些人出去。

车门和他一样喘着粗气。

偶尔，车与人有一些摩擦，

他会当着暗藏在身体里的一根坏死的骨头，

小心翼翼地剔去。

偶尔，他也会猛踩一下油门，

给一车沮丧的或者兴奋的脸庞说:

生活，加油!

雀鸟或一棵树

看不见雀鸟，只听见啁啁唧唧的叫声

在树叶和光钱中抖落。

我喜欢这些小型发动机的声音，

它让一棵树看起来像一家工厂。

我通常会在树下停留几分钟或十几分钟。

我不去看它们。

人的眼神不宜看它们。

当你的眼神与一只雀鸟的眼神相遇，

它们会集体停止劳动。

我为我的蓄意冒犯感到愧疚。

当我离开的时候，

一粒鸟粪击中我的头顶。

白云之上寻祖母

白云之上

我看见积雪、忘川、冰河

而不是牛羊、庄稼、人类

1983年与1992年

我的外祖母与祖母相继去世

那时，我相信她们对我的承诺:

想她们了，就望望天上

她们将永久地居住在白云间

从广州到郑州

我行走在白云之上

寻找外祖母与祖母的踪迹

今天，我同样相信

她们慈悲的面容

一定将在这古老的冰河显现

麻雀

遇见麻雀，一定要以礼相让

粗暴会吓到它们

它们的胆子比它们的身体小

比你的眼睛小

它们歇在你眼里安静的样子

使你像一尊菩萨

在晒谷场，也不要驱赶它们

它们和你一样，

饮沟溪水，食五谷杂粮

它们的胃也就谷粒儿大

它们经常“嗖”地飞上屋檐或窗台

留下粪便。那是人间最小的粪便

试着爱它们

它们有时候就在你爱人的脸上

如果它们惊恐四散，它们的胆一定吓破了

如果电线上站着一排黑点

你要走近一点，再走近一点

才能认清两个字：麻雀

春天，山是一个悬浮的动词

阔叶的缝隙漏下梅花鹿和老虎斑。

风掀开權木丛的裙子，大家都忙着交配与生育。

春天，山是一个悬浮的动词。

动荡开来一一

是从地上一直长到天上的田野，

田野里有一大片油菜花和一大片人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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