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手合十中的 牵挂与祝愿

□曾丽琼

周末，弟弟一家来看望母亲。饭后告别时，母亲站在四楼的楼梯口，对弟弟一家说：“小心下楼。”当看到刚满两岁的孙子哼哼哈哈地一级一级往下走的时候，母亲着急地冲弟弟夫妇说：“拉住孩子，别摔倒了。”看见儿子牵起孙子的小手走下楼梯，她才松了口气，然后转身，站在石栏前，俯身往楼下看，等弟弟一家从楼梯门出来，就大声喊：“小心开车啊！”看着他们上了车，母亲双手合十于胸前，一边作揖，一边口中念念有词，直到车子驶离楼道，仍俯身侧头望着楼道的拐弯处。

我站在门口，静静地看着满头白发的母亲。一阵酸涩涌上心头，眼睛顿时模糊。那合十的双手，我听不太清楚的念念词语中，有着怎样的牵挂和祝愿？儿子返家的十五分钟左右的路程，竟让耄耋之年的母亲这样挂心。

我心里很明白，不只是这一次，而是每一次各种形式的或长或短的告别，母亲都如此。也不仅仅对弟弟一家这样，所有儿孙的平安，都是母亲最大的牵念。

我心里更清楚，母亲对儿孙们的平安如此在意，除了母爱的天性，更缘于我们一次次的出事受伤，让她胆颤心惊。最初是我，在一次外出返程途中，所乘之车出了车祸，在医院躺了大半个月，做了两个疗程的高压氧，在家休息了一段时间才恢复过来。几年前，大嫂在下班途中遭遇严重交通事故，进了ICU，救回一条命，落下了残疾。还有其他家人也因出行受过伤，住过院。这些，都让母亲无比担心和后怕。

至从我出了那次意外后，母亲就很在意我们的出行。只要我们外出，她都会问：和谁一起去？乘坐什么交通工具？去多长时间？在母亲的观念和思维里，单位组织的外出是最安全的，出了什么事，单位会负责处理；其次是跟旅行团，什么都安排好了，跟着导游走就行；而最不安全的是一个人或几个人的外出。所以，每当知道我们外出是因公的，她就比较放心。至于交通工作，母亲认为飞机最不安全，尽管我们告诉她，从事故发生的概率看，飞机是最安全的。但我们的解释没用，因为她知道，飞机万一掉下来什么都没有了。汽车的安全指数，被母亲排在第二位。可由于我们每天开车上下班，我们开车出行的安全就成了母亲最担心的事情。除了上下班，母亲是很不想我开车外出的，哪怕和朋友到郊外吃顿饭，她也会问：“和谁去？谁开车？你开吗？”如果告诉她，不是我开车，她就不做声，如果我开车的话，她就会叮嘱：“小心开啊。”至于火车，母亲认为最安全。所以，若我们乘火车外出，她也会相对安心。

鉴于母亲的心理，我们外出时，尽量不提前告诉她，免得她早早就开始担心。而且每次都耐心地解释去哪里、目的地是怎样的一个地方、跟什么人去、去干什么、怎么去、什么时候回来等。到达目的地后，第一时间打电话报平安，然后每天通话或微信让她知道情况，回到广州，飞机一停就告诉她已经回来了。尽管如此，仍很难打消母亲对我们外出的担忧，特别当她看到飞机失事和重大交通事故新闻的时候。我曾见她边看新闻，边喃喃自语：“你们每次外出，我都好担心。”所以在她心里，自然是不太愿意我们外出的，但从来不说出口，只是当我们告诉她要外出时，她会说：“又外出啦！”一个“又”字，让我们忐忑不安。

我们总觉得母亲的担心太过了，有点杞人忧天，甚至对她的嘱咐不耐烦。有一次，我忍不住对她说:“妈，您不要老担心，影响情绪，影响身体健康。”母亲叹口气说：“做母亲的能不担心儿女吗？俗话说"养儿一百岁，常忧九十九"，只有等闭了眼，才不用担忧。”我语塞、惶恐、惭愧。

我们常常认为母亲啰嗦，对什么事都过分忧心，却忽略了她的感受。我们以为每一次的外出，都“游必有方”，但我们心心向往的去处，却是母亲摸不着、够不到的地方。我们总是一边挥霍着她的爱，一边以出差、社会活动、旅游之名一次次离开她日渐浑浊的眼眸，让她牵肠挂肚。

当我看着母亲双手合十目送弟弟离去的那一刻，我深深体会到世界上最彻底、最无私、最纯粹的爱。那双手合十中的牵挂，那口中喃喃的祝祷，高厚如天，深沉似海，让我们一辈子幸福，也让我们一辈子难以回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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