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婆的汤婆子

□唐明月

我童年的大部分时光，都是与外婆相伴。她带着我，轮番住在广州和湖南。无论走到哪里，她身边都带有一物件，这就是旧时在湘赣贵川人家常见的盛热水取暖用的黄铜汤婆子。

这汤婆子直径约七寸、高三寸、扁鼓形。外婆说她自记事起身边就有此物，后来也作为嫁妆之一跟着外婆到了外公家。算来它起码产于清末年代，但因为常年擦捂，它总是金灿铮亮。

往年的冬天似乎比现在的更冷些，湖南人爱烤火，汤婆子更是每日必用。白天，我捧着外婆给我的汤婆子，两手总是热乎乎的；晚上，我怀揣着它，半截身子插入被窝，看坐在床头的外婆做针线活，一边听她给我讲故事、讲生活琐事。那情景，想起来都是暖融融的。入睡时，外婆又将汤婆子重灌热水，放在我脚端，整个晚上也都是暖烘烘的。

记得大概是我上小学二年级的一天，我因胃病住院。外婆每日陪我，总是把汤婆子放在我腹上，说是暖胃。虽然有病友笑话我，说广州天气暖和，哪用得着汤婆子，但那次胃病偏偏特别顺利治愈，我想多少得益于外婆的汤婆子。

外婆还总是拿汤婆子举例给我讲人生大道理。有次临近学期末大考，老师布置了数倍于平日量的作业，晚饭后写了两三小时仍未写完，我急哭了，索性甩笔。陪在身边的外婆便指着放在我膝上的汤婆子，说：“你腿上的汤婆子还没凉，你心倒先凉了，还不如汤婆子，没出息。”她要我像汤婆子那样保持持久热度，不能一遇困难，学习热情就冷却下来。我顿觉汗颜，立即捡起笔继续做作业。那以后，我也从未迟交作业，养成了办事不拖沓的好习性。

上中学后，外婆仍要我向汤婆子学习：干事和待人都该努力做到滴水不漏。她说，汤婆子有两个最好的品性，而且相互有关——只有滴水不漏，热度和价值才能长久。

外婆在80岁那年去世，转眼已近40年，但汤婆子仍然陪伴着我。每当我看到它，就仿佛看到外婆，抚摸着它，我仍能分明感受到外婆留下的余温。汤婆子是我与外婆深厚情义的见证，也是她老人家留给我的无声的座右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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