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土养出人的原生口味

◎宛蓝｛江门｝·人间有味

广东的天气永远不按牌理出牌。谷雨之后，骤然就是猛烈夏日的温度，在路上走一段时间，身上就会浮上一层细细的薄汗。

我阿婆总是说咸嘴下饭，天气热不能吃得太淡。长大之后才知道，夏天太热，人体容易出汗，所以夏季的饮食要注意补充盐分，口味要偏咸一些。

印象中老家的饮食在夏天，家家户户餐桌上几乎都有一碟瓜脯，可以洗洗直接开吃，也可以切碎蒸肉饼，蒸鱼仔虾仔，甚至下几粒豆豉就很送饭送粥。小孩子感冒发烧吃东西有两件法宝：白粥和瓜脯。通常是蒸肉饼，但非常讲究，一丝肥腻不可有。咸中带鲜，佐以白粥，再娇气的孩子也愿意吃，发烧几天，就吃几天。清理肠胃之后，胃口一开，小孩子自然生龙活虎。

我时常怀念起瓜脯，然后又想到小时候一个疑问，瓜脯是什么做的？为什么生病总是吃这个？

网上搜搜，虽然没有瓜脯这个叫法，却知道瓜脯是白瓜做的，而且白瓜有利水消痰、清热解毒的作用，主治水肿胀满、痰吼咳喘、暑热烦闷。食疗同源，能想起用盐腌制白瓜利用储存，再想到食疗方面，劳动人民的智慧是无穷的。难怪我阿婆的床下，总是藏着一两罐瓜脯和萝卜干，小时候我没少干偷吃的事，阿婆人缘好，总能买到好的东西，这些经日头晒过的食物，愈嚼愈香。

夏天雨水多，蔬菜不好吃，瓜类逢时。佛手瓜在我们老家少见，在珠三角城市常见。我第一次看见这颜色鲜绿、质脆味甜、煮熟口感松软的佛手瓜，就想起板儿用佛手换巧姐的柚子，感叹曹公伏笔千里，巧姐与板儿这交换之缘，巧姐得以逃脱人生虎口，平淡一生，着实不易。佛手瓜通常用虾米炒，俗称金钩，所以名字也雅致，佛手金钩，都是餐桌玩笑。

虽然谷雨过后入夏蔬菜不甜，但有一种蔬菜例外——苋菜。张爱玲回忆童年生活，关于食物最深情的一次描述就是去舅舅家吃饭，母亲为了客气，不至于给人吃白食印象，也捎上一盘菜。张爱玲形容蒜瓣炒苋菜是像捧着一盆常见的不知名的西洋盆栽，小粉红花，斑斑点点暗红苔绿相间锯齿边大尖叶子，朱翠离披。无可否认，天才少女作家的语感是与生俱来的，寻常的红苋菜，经她一渲染，就变成人间珠宝，无与伦比。

实则苋菜不仅有红色的，也有绿色的。苋菜直利大小肠，治初痢滑胎。我印象中看过一篇文章，有患者治直肠癌初期，坚持吃苋菜潺菜，竟然好转了。但因此接受潺菜，也有一点受影响。苋菜潺菜都是夏季菜，煮来煮去也是那几味：上汤（加皮蛋咸蛋肉丝），或者蒜瓣炒，或者豆腐滚汤。

苏东坡说的糟藏根茎，是将粗茎腌制，奇臭无比，是宁波人爱吃的臭苋梗。苋茎外壳坚硬，吮取里面腐液，有作者形容得最赞，吮吸如同果冻，妙不可言。

我拒绝臭味食物，因此理解不了其中之妙，但明白嗜者皆食不厌之心态，一方水土养一方口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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