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景不曾辜负

□葛成石

阳春三月，一个没有风、没有雨、没有阳光的日子。最高气温从头一天的30摄氏度陡降至22摄氏度。我们从梅城出发，前往梅州市最偏远的一个小山村。为什么说最偏远？因为那里是梅州和揭阳的交界处，只要一吆喝，揭西县的鸟儿就听见了。

初春的山林头顶一簇簇淡绿，很新，很嫩，很蓬勃。受天气影响，天空略显灰暗，却更衬出了山水的明丽。山路不算太陡，弯道也不算太急。一路上只遇上了一辆搞建设的皮卡车，道旁不见人烟。我们全程大约用了两个半小时，大致一半时间走高速、国道，一半时间走山路。在路的尽头，就是我们此行的目的地——丰顺梅丰电站。电站分A、B两厂，A厂地处汤西镇西南部八乡河畔，B厂位于汤西镇大罗村龙颈水库尾。电站的梁总介绍说，现在天气好，如遇天雨，车程需更长时间。员工进山后，过的几乎是与世隔绝的日子，上完一个星期的班后才回城，换另一批，如此反复。但于我，对这种日子还是心存向往的。我一路都在大口贪婪地呼吸着清新的空气，观赏着路边的风景。山谷的微风夹着草树、云气的温润、香甜的味道，那种沁凉可以从鼻孔直入心底。

八乡河是一条神秘的河流。平常我们在城里看河，总免不了要将两岸的喧嚣和水面上的漂浮物照单全收，而这里被群山呵护的河流，才是纯粹的，本真的，它只做天与地的孩子，只和山林相安而居。它像一块巨大的美玉，以最闲适的睡姿平卧在谷底，环山而行处则像一只大玉镯。它碧绿的颜色是那样的均匀、沉稳，让人不易找出瑕疵。细看时，会发现水面有着细腻的波纹，这时我们就能领略到唐代诗人刘禹锡的诗句“湖光秋月两相和，潭面无风镜未磨”的意境了。水面的波纹如同未打磨的镜子，平而无光，这里说的“无光”应称之为“哑光”，它是温和，尽量保留着原色的。如果只允许用一个词来概括水色，那只能是“神秘”了。庄子曾思考天空的颜色：“天之苍苍，其正色邪？其远而无所至极邪？”是什么造就了天空蓝？是它自身固有的，还是借助了高度才有的？庄子的意思是后者，万物皆有所待（互为依靠）。八乡河的水色当然也有所待，比如河水的深度，周遭的树色，还有今天这个没有阳光的日子。阳光对水色的影响，只是视觉上的，而人类不来破坏，还自觉保护，方见持久之功。

同行者是新能源领域的行家，听他们介绍，水电是清洁能源，可再生，无污染，发展水电业，可以在追求经济效益的同时，获得巨大的社会效益。说到这个问题，梁总如数家珍。该电站始建于2003年，在此前后修了水泥路，建了桥，方便了当地居民，保护了水生态，美化了生活环境。我怀着敬意观赏了这座样貌古朴的多孔桥，它在水天相接处画了几个圆，是不错的景致，只因找不到很好的角度，相机无法捕捉它的全貌。旁边的年轻人不由自主地“插播”了一条广告——“梅雁效益，众人得益”。 他们中工龄最长的在这儿干了16年，听得出来，他们对自己的工作是有感情的，是自豪的。然而，他们的工作条件要比我们想象中艰苦得多。他们的家都在城里，他们离开父母妻儿只身来到电站，无法照顾家庭。他们在电站旁边种了些蔬菜，肉食是从城里带进来的，放在冰箱里要吃上好几天。因地理位置太偏远，请不到厨师，饭菜都是他们自己做的。我注意到，提起这些困难的是领导，而员工提到的则是公司给他们配置的专车。这一幕让我感到很温暖。在场的所有人都一脸真诚，丝毫不矫情，该说时说，该笑时笑，遇上活了则赶紧搭把手一起做好。我几次习惯性地查看手机微信，均显示“未连接上”。我也注意到墙上的电视机已卸下，便问他们有无信号，能不能看？他们说当然能看，有wifi。说话间，有两人手脚麻利地就将电视机安装上去了。他们像这个春天一样生机勃发，我从天空中没有看见的太阳，却在他们脸上找到了。

中午，我们在B厂吃午餐。两张桌拼在一起，大家团团围坐，很有家的味道。电站的员工厨艺都不错，每一道菜都很清爽，外加一小碟辣椒，更是寻常餐桌上难得的美味。每一道菜上都放了公筷，这样，中午的菜晚上热一热就还能再吃。他们说平常也是这么做的，这更让我感受到了浓浓的烟火味儿。饭后泡工夫茶，茶叶是他们从各自家中带来的，所以茶几下方的茶叶袋包装不一，品种多样。水是山泉水，一个年轻人咂着嘴，很自豪地说，这里的茶，就应该用这里的水泡着才好喝！他们个个都是生活家。

此行的领队是集团公司的高管胡主席，他代表张董事长来看望大家。离开电站时，胡主席打开后备箱，将早已备好的粮油等物品留下。没有午睡，返程的汽车就启动了。大家上车的时候，我还对着绿水青山愣神。他们告诉我，可以选个时间来这里住上一晚。有人指着对面的山头说，那里有条山路，可以徒步翻过山那边去，也可以带上钓竿，到河边钓鱼。这些话听着我都觉得特别美。郁达夫在表达对故都的秋的那份眷恋时说：“这北国的秋天,若留得住的话,我愿意把寿命的三分之二折去,换得一个三分之一的零头。”我对南方的山水也带着同样热烈的感情，不同的是，我愿将来退休后还能拥有三分之一的生命，老于山水。最好伴一根鱼竿，钓胜于鱼，只为看尽天光云影山水色。

车窗外，一群活力四射的年轻人和这一方山水融为一体。人和山水，都成了最美的风景，“相看两不厌”，彼此都不曾辜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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