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抛祠前悟“双抛”

来源:潮州日报 2021-04-01 11:14 http://www.kcqsx.com/

□吴奕东

这是一座有潮汕建筑风格、二进一天井二库房的祠堂。不，确切地来说，是二座格局完全相同的祠堂，隔着通巷并排而成一体的祠堂。双抛祠，实际是“春实公祠”和“士魁公祠”合而为一。它们多像同母所生，一条脐带连着两胎儿，又像一对孪生兄弟手拉着手坐在一起，共享人间的幸福。

春暖花开的一天，我和文友一起到鹳巢瞻仰革命英烈，走进双抛祠。双抛祠原是潮汕地区的新式学堂所在地，名为“障东”学堂，为光绪年间宣传维新思想的地方，后来士魁公后裔李向华行医，家道殷实，于是倡议族人重修了二祠。李向华就是李子俊、李绍发的祖父。

李子俊、李绍发何许人也？李子俊当过老师，组织“鹳巢教育促进会”，创办平民学校，在鹳巢乡成立潮安县第一个农民协会，建立了潮安县第一个农村地下党支部，组织起农民自卫军、赤卫队，当选为县委军事委员会主席。李绍发，生前曾任中共潮普惠县委书记兼红二军团政委。

我从火巷旁门而入，巷头的古井，井深水澈，井沿边的野草疯长。门后摆着一块石碑，字迹模糊，但仍依稀可见，是李绍发祖碑。顺着幽深的巷子，移步深入，那种苍凉的感觉袭来，这就是曾经的中共潮安县委革命机关的所在地，这里曾经风起云涌，这里曾经在四年间产生了六届革命年代的中共潮安领导人。

斑驳的墙壁上，张贴着宣传海报，里面详细地记载着每一届领导人的姓名及职位。从第一届书记方临川，到陈木合到方方(方思琼)。从1927年到1930年，潮安县党的领导机关从建立到转移他方，一代代的共产党人不怕牺牲，艰苦卓绝地与敌人进行斗争。历史的天空点缀着无数星星，闪烁着革命的光辉，云烟浩渺，而飘散之时，仍有英气迫人！

我在寻找历史深处的那股英气——李子俊和李绍发兄弟。他们在革命时期形影不离，相互配合，发动了一次又一次的暴动，解救了一批又一批革命同志。

1927年9月24日，南昌起义军挺进汕头，隆津区农会会员在李子俊、李绍发、曾日昌、郭永达的带领下，一早集队到潮汕铁路旁热烈欢迎、慰问进驻汕头的起义军，在鹳巢火车站聆听周恩来演讲。

周恩来同志的讲话，给处于迷茫状态的潮安革命拨开云雾，指明了前进的方向，各地革命群众纷纷响应，人人都准备大干一场。

1927年12月12日，汕头市委书记陈国威、潮安县委书记方临川，以及许筹、李绍发、李子俊等，在鹳巢乡下六房召开会议，由方临川主持，发动和部署各乡自卫军参加突袭国民党反动派的行动。

大战前夕，李子俊、李绍发等策划者具体分析了当前形势，认为地处上园的“的禾坟”“风吹坟”是最靠近铁路的地方，又是火车站点，最适合打埋伏。谁做先锋？

自卫队员李胡坚、李木泉自告奋勇，担当重任，这个任务意味着什么，两李心里早就明白，他们早就做好了牺牲的准备。一切准备就绪，就等敌人自投罗网。

1927年12月14日清晨，李太河带领鹳巢自卫军联合西林和其他乡的自卫军主力配合许筹的短枪班，埋伏在车站西面“的禾坟”“风吹坟”等地的柑园里，小部分分散埋伏于铁路两侧。

鹳巢自卫军队员李胡坚、李木泉二人化装为乘客，在车站月台上候车，以便车停时立即上车袭击。

上午八点多钟，从汕头开往潮安的国民党反动派军用列车到达鹳巢车站时，李胡坚和李木泉率先开火，隐蔽柑园的自卫军迅猛包围了列车，并向列车投掷燃烧着的拌有洋油的面粉团，顿时车上浓烟滚滚，火光冲天。

隐藏在路边柑园的农民军一齐冲了出来，呐喊声，枪声交织在一起。

“冲啊！”

“杀啊!”

冲锋声响彻云霄。

火车上的国民党反动派不知实情，吓得战战兢兢，躲在车厢里朝外面惊恐地张望，胡乱地朝柑园开枪。

冲在前面的李胡坚李木泉中弹倒在血泊里。

此情此景，激怒了农民自卫军。

“为战友报仇！”

“杀了这帮刽子手！”

……

密集的枪声一阵紧似一阵，子弹打到铁皮车厢上，发出“嘭嘭嘭”的响声。

敌人见势不妙，有人扔下枪支，举起双手投降。

混乱之中，其他敌人仓皇窜进火车头，拼命开起着火的车头迅速逃离，前往浮洋报信。

反动派驻浮洋的32团闻讯赶来增援，自卫军只好沿西林方向撤退。

柑林苍苍，白色的柑花飘香，英烈的热血洒在这片可爱的土地上……

这一役，杀敌十多人，吓得敌人胆战心惊，火车一年左右不敢在鹳巢站停车，这就是震撼粤东的“劫火车军火案”。

1929年3月，李绍发到香港参加中共广东省委举办的训练班，学习结束后，被调往潮阳工作，不久任潮普惠县委书记。李家兄弟别离了，这一别竟成了永别。1930年1月7日，李绍发为革命壮烈牺牲，年仅二十五岁。

李子俊面对艰难的斗争环境，化悲痛为力量坚持战斗……

我正在凝神注视屋里的革命宣传板，此时正巧走来一位中年男子。彼此寒暄，他根据前人回忆，向我透露了一个重要信息：这里也是方方和他弟弟方思忠曾经生活过的地方，他们的日常生活是由这里的百姓照料的，巷口的古井，曾是他们的饮水井。

方方原名方思琼，广东普宁人，1926年加入中国共产党，曾任广东省人民政府副主席，中共中央统战部副部长，全国侨联第一届副主席，中侨委党组书记。方方的弟弟方思忠，曾是隆津区党委书记，是在春实公祠的库房病逝的。

我听完不禁一颤，这毫不起眼的小祠堂，竟然是远近闻名的革命先辈的居所，而当年发生在这里的生离死别的故事，更撼动人心。

方方两兄弟在鹳巢乡发展党组织，于1928年5月上旬建立了中共鹳巢党支部，随后各村也建立党组织，当月中共潮安县隆津区委成立，方思忠任书记。在他们的努力下，鹳巢农民自卫军发展到三百多人，并改名为赤卫队，队长由李太河负责。赤卫队经常在铁路附近破坏路轨，剪断电话线，张贴反对国民党反动派的宣传标语。6月初，还派李太河带领鹳巢赤卫队员数十人，夜袭反动当局的三英驻神庙联防队，击毙联防队员1名，其余联防队员乖乖缴械。赤卫队成立后首仗就大获全胜，威震敌胆。

6月10日晚上，方思忠派赤卫队员李在行前往银湖执行任务。李在行被捕被囚禁在鹳巢车站联防队处。

方思忠本来就身患肺病，加上忧心同志安危，带病四面出动多方营救。后来听说李在行同志被敌人杀害于潮安城南校场，万分悲愤，竟一病不起。到了10月深秋，病情加重，躺在双抛祠堂养病。这个时候，方方正在各区开展武装斗争，闻讯后迅速赶回颧巢。

李思忠身如枯木，面色苍白，双目紧闭，正如一点灯火在暗夜中即将熄灭。方方如离弦之箭，三步赶做二步走，推开房门。一见此情景，心如刀绞，泪如雨下。

“弟弟……”方方纵有千言万语，哽在喉咙的话，一下子说不出来。

弟弟费力地张开紧闭的眼睛，深情地朝着传来声音的方向望去。

兄弟俩从1923年一起从家乡普宁出来闹革命的情景一幅幅浮现……

曾经一起患难与共，历经多少风风雨雨，生生死死，而今即将阴阳两隔。

“哥……我没能……完成……党交代的任务。”方思忠断断续续，用残存的一点气力说。

“咱回家……”

兄弟两人拥抱在一起，泪如泉涌。

方思忠终于合上双眼，永远地离开了，时年29岁。

在场的人无不心酸落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