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晓霞
我和父母去了一趟茂名。
春运的天气,还是热腾腾的,气温蹭蹭上升。父亲汗流浃背,不知是被太阳炙的,还是被堵得着急的。母亲不理解这股心急,不满地嘀咕:“偏偏选这时候回去。”
坐在后座的我,担心吵架一触即发。在我家,突如其来的翻脸,唯有“茂名”这两个字可以成为导火索。父亲称“老家”,母亲叫“穷乡下”,我还找不到代称,干脆就是“茂名”。茂名与深圳相距四百八十公里,与我过去的回忆相距千万里,没有多少交集,曾经唯一的牵绊——户口本、身份证的地址,也随着户口迁移而消失殆尽。
我在深圳出生长大,上学工作。很多人称呼我们为“深二代”——在我眼里,这是一个带有荣耀感的头衔,不是衣食无忧等物质上的,而是享有避免成为留守儿童、空巢青年的幸运。
父母在深圳的打拼,一点一滴,我都看在眼里。他们算是最早的冒险者,没有国家派遣,不是人才引进,全为寻一口饭吃。没钱租房子,便躲在山林搭棚屋。没有技术,再脏再累的活也愿意干,像章鱼,抓住一切眼前的机会,奋不顾身吸附其上。摸爬打滚好几年,跟随朋友,学模学样,瞅到商机,四处凑钱,买下一家十几平米的商铺,才居有定所。
店铺用来做餐饮,早上5点开门做早餐,一直开到凌晨宵夜。此外,还要去市场进货,腌制食材,每天只能睡四五个钟。几乎全年无休,除了中秋节和除夕夜,这两个节日是我最担心的日子,意味着奔波劳累。父亲会要求我们一起回茂名,持续至今,长达20多年。买车之前,一家人只能坐长途大巴,在很长一段时间里,那令人作呕的车厢味成为四百八十公里的唯一记忆。我曾认为这是一种没有任何意义的折腾。
于我而言,于一个蜻蜓点水般的游客而言,没有一片确切土地,可以称之为故乡。“故”有“旧”之意,有“从前”之意,深圳太新,茂名太生。我尝试去了解,上网搜索“茂名著名景点”,却放大了我的隔阂感。
这是感伤的,我想未来某一天,可以完成真正的归乡之旅。
外婆门前的小溪,有一瞬间让我有倍感亲切的故乡感。赤脚踩在磨得圆滑的卵石上,水还裹着一层阳光的金暖,无声溜过脚趾缝间,河边的竹林摇出沙沙声响,闭上眼,一下子仿佛回到了童年某一个下午——那时候,深圳还是些稀疏低矮的旧楼,四处可见长满竹子的湿地,圈着一洼浅塘,分出几路水流,天地宽广,完全不是等级森严、制度鲜明的形象。
我和深圳,像个朋友,一起长大的朋友,互相知晓对方黄毛丫头时的邋遢相,后来如何摇身变化,都不影响彼此最初的秘密。慢慢地,当迁徙辗转的我描绘心中的故乡形象时,愿将自己喜爱的各处风景挑选出来,深圳的古村,茂名的溪流,四百八十公里的距离开始嬗变折叠。
老家、家乡、故乡,无论写法读法如何变化,无论用何种方言呢喃,那种轻轻叩击心扉的语感始终不变。背井离乡的人,即使被生活压得喘息不止,也不忘盼来故乡方向的风,然后逆风溯洄,就像我的父亲母亲。这不是一次单纯的感怀,而是自离开的那一刻起便背负于身的概念。时光流失,空间转移,血脉通过繁衍延续,情感通过记忆勾连,就像我,合上眼睑,心中的故乡在某天苏醒,不是一处地名,或一座城市,或四百八十公里的距离,而是胸膛里暖融融的归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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