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惠谦：“品格由来早出群”

插图：丘建平/绘

黎惠谦，字意庵，一字叔瞻，清朝道光、咸丰时人，优廪贡生，梅州孔庙旁黎屋巷人。因仕途不顺转而学医，以眼科闻名，曾编撰医书《睹青类志》留传于世。著有《余庆书屋诗文钞》六卷、《毛诗笺注举要》一册、《余庆书屋诗续存》一卷。

“冰霜操可如君淡”

黎惠谦的咏梅诗很有名。其孙黎任的《嘉应文学史》（1997年于泰国曼谷出版），称其为“梅花诗人”，“以梅花诗三十首传诵一时”，颇多警句，如“一夜东风春有信，半天皓月影当窗”“长途风雪频回首，匹马关山欲断魂”“昨夜月明今夜雪，山中高士定中僧”等，赞其诗“意境超拔，亦可谓卓尔不群者矣”。

黎惠谦不仅写有《梅花》诗三十首，还作了《咏梅四首》《红梅》《忆梅》《岁暮》等咏梅诗。我们选取两首诗来看看。一首是《梅花》（三十首之一）：

天地心传数点中，凌寒开际雪初融。冰霜操可如君淡，桃花颜徒愧尔红。一梦云同梨唤起，几生缘订月当空。相看姑置人间事，莫待江楼晚笛风。

诗写梅花凌寒开放，在天地一片雪白间朵朵红花盛开，这点点的鲜红显露了天地的心曲。梅花具有冰霜般高洁的操守，她红艳的颜色让桃花也羞愧难当。白云轻飘，皓月当空，梅花寂静，此情此景，恍若梦境，犹如缘订。赏梅须及时，抛开俗事，观赏梅花实际上是激励自己的人生，切莫等到梅花凋落时，留下遗憾。“江楼晚笛风”，来自唐代大诗人李白的诗《与史郎中钦听黄鹤楼上吹笛》“黄鹤楼中吹玉笛，江城五月落梅花”的意境。诗歌揭示了梅花耐寒坚贞的品性和艳丽的姿容，表达了人应如梅的愿望，情感真挚，意境优美，抒情言志，浑然一体。

另一首诗是《咏梅四首》之一的《守梅》：

知道传春吐暗香，恨无金屋与深藏。游蜂得意休唐突，孤鹤同心为主张。芳径三三来管领，雕栏一一籍关防。山头邀得轻云在，封住花枝更不妨。

梅花传春、吐香，乃人间尤物，作者恨不得“金屋藏娇”。此诗采取拟人的手法，语言活泼，以“唐突”“主张”“管领”“关防”“邀得”等动词，写“游蜂得意”“孤鹤同心”，用芳径、雕栏、山头和轻云，共同“封住花枝”，守护梅花，想象极丰富，轻盈空灵。守梅，希望守住一份美好，强烈地表达了作者的爱梅之情。一般咏梅诗写爱梅之情，会写“种梅”“赏梅”“寻梅”“折梅”等，此诗却写“守梅”，别出机杼。

黎惠谦对梅花十分喜爱，其情溢于诗中。他通过种梅、赏梅、咏梅，学到了梅花坚贞高洁的精神品格。这也成就了他“梅花诗人”的称号。

“不待冰霜操自坚”

梅城黎屋巷的黎家，是“书香世家”，明清时出过黎伟亮、黎成孚、黎猷、黎重光、黎炳麟、黎炳奎、黎文田等举人。黎惠谦的祖父黎重光，字南垣，乾隆甲寅举人，官罗山知县，其诗与解元叶钧（字石亭，任祁州知州）诗齐名，被誉为“石亭渊茂南垣健，大雅才堪压岭南”（黄香铁语）。黎惠谦的姑母黎玉贞，乃“客家三才女”之一，著有诗集《稻香楼集》。黎惠谦的长子黎景鸾，《续梅水诗传》收其诗七首，作小传云：“字少瞻，叔瞻先生冢嗣也，少承家学，工吟咏，尤善属文。诸父执咸器重之，以苦学未竟其年。”可惜他的年寿不长。黎惠谦的儿子中，最出名的是黎璿潢。他是医生，也是诗人，更是一名教育家。黎璿潢育有四子，长子黎志宁是中医师；次子黎尚权是留学德国海德堡大学的医学博士；三子黎尚任（字任）毕业于中山大学化学系，后于泰国经商，著有《嘉应文学史》等著作；四子黎尚豪毕业于中山大学生物系，中国科学院学部委员，藻类研究专家，是院士级学者。

黎惠谦曾经写过两句咏梅诗：“一生宜称未须分，品格由来早出群。”（《梅花》三十首之一），借用这两句来形容黎家家族的诗书传家、兴旺发达，也是恰切的。黎家家族，好像梅花，名副其实，“一生宜称”；诗书传家，家风品格出类拔萃。

黎惠谦的儿子黎璿潢，也写过多首咏梅诗。黎璿潢，字茂仙，亦优廪贡生。家中藏书甚富，他钻研经史百家之书，精于小学，旁涉篆隶雕刻，著有《茂仙文存》《茂仙诗存》。与张芝田、张麟寓合作编辑《续梅水诗传》，又与张芝田合编《梅水诗传再续集》。同时，他继承其父医术，行医治病。并先后任教于东山中学、县立女师、梅州中学等学校，桃李满园，学生中著名的，有国际大师、画家林风眠。林风眠画过三幅画赠给恩师，其中一幅名叫《双下山虎图》，黎璿潢曾作诗《林生凤鸣为余画双虎图作长句》，记载此事。1930年2月19日，林风眠为老师的诗集遗稿《茂仙诗存》作了序。

在黎璿潢《茂仙诗存》中，咏梅诗也有特色。如《蹋雪寻梅图》：“孤山渺何许，美人殊未来。携酒踏黄叶，冻云凝不开。天公作玉戏，大地琼瑶堆。翩然萼绿华，徙倚山之隈。”写出了寻梅之趣。又如《和熊君采宾咏梅次韵》（二首之一）：“月落参横入梦先，美人环佩韵璆然。久拼桃李羞为伍，不待冰霜操自坚。名士志原安淡泊，离骚经未写蔫绵。罗浮若可菟裘老，且署头衔号散仙。”揭示出梅花的淡泊隐逸、坚贞自立的操守。

从梅花诗人黎惠谦的“冰霜操可如君淡”，到其子黎璿潢的咏梅诗句“不待冰霜操自坚”，可见父子两人身上传承着一种梅花精神。黎任称祖父黎惠谦为“梅花诗人”，说明他感受到了梅花对祖父的重要意义，这也在一定程度上道出了黎家家族所以成为“书香世家”的原因，即家族中传承着梅花“品格由来早出群”的家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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