郁郁思饼香

■林伟光

饼香郁郁，是抵不住的诱惑，它不仅是美食上乡情的牵引，更是一种文化上感人至深的魅力。

在传统节日中秋将至时，快递员忙碌着送月饼的身影，可以说，是中华大地一种独特的动人风景。小小的月饼，似乎各地都有，怎么值得如此千远万远地传递？岂不是多此一举的麻烦？这么理解你就肤浅了，其实，寄上月饼所要表达的是浓郁的人情，是对亲情的慰藉，对友情的珍惜，不是那么简单的事情的。小小的月饼，有沉甸甸的感情的分子。于是，当身在异地的亲友收到月饼时，所收获的就不只是物质上的满足，更是精神上的快乐。

中秋吃月饼的风俗究竟起于何时？或者没有必要考证；但在明人的几部著作中却已见提及，如《西湖游览志余》中就有中秋节“民间以月饼相遗，取团圆之意”的记录，而《帝京景物略》中也说：“月饼月果，戚属馈相报，饼有径二尺者。”《臞仙神隐书》里则更一步说：“（中秋夜）乃造太饼一枚，众共食之，谓之八月求团圆。”可见此风是由来已远了。

各地的月饼，制作及馅料不同，口味与文化有异，所以各具特色，各有其妙。如潮汕的月饼，用猪油，故曰“朥饼”，是多层的面皮，馅料以绿豆蓉、黑豆蓉及双拼为主，其中，最有特色，且最能称得妙味的，则是双拼，是两种的馅料分层制作而成。食时，口感丰富，味厚而有余韵，这种多层次的感觉，正是别地的月饼所无的。

近日，我吃到一种饶有风致的月饼，是达濠的“青糖饼”。何为“青糖饼”？制作这种传统饼食的传承人李腾炎先生说，所谓“青糖”，就是“生糖”，即没有再加工过的白糖。这种饼是怎么的独特？其中的馅料，除白糖之外，还添上了“金不换”、荖叶、花生和芝麻等原料，经手工精心制作而成，难怪味道这么特别。

另一种饼，谓之“大朥饼”，据说是婚嫁时常见者，也叫“嫁女饼”，是“有径二尺者”，分量是很不轻的，让我眼界大开。“大朥饼”，其实就是《臞仙神隐书》中写到的“太饼”，却正是古风之遗韵，是一种团圆的良好愿望；而让亲友分而食之，更有与众分享美满幸福生活的祈盼。

达濠与热闹的汕头中心城区，隔海相望，跟商埠的华洋相杂的混搭文化有所不同，它还是一处古风犹存的地方。这里民风纯朴，人情味更加浓郁，而表现在月饼之上，同样是“遵古法制”，这种几百年不变，好几代人的饼食文化传承，其实是对传统的坚守。

在外的游子，即使漂泊的脚步再遥远，可是对根的眷恋，却是根深蒂固的。你别看这些小小的东西，却是对故土对先人的顶礼膜拜。当客居他乡的游子有机会吃到家乡食物，比如“青糖饼”或“大朥饼”时，肯定心情激动的。故乡情深，从来不是空洞抽象的，总借着具体的东西，有所寄托，有所感怀。于是，一朝回来，在达濠古城后面的这一个小小的“茂升发”饼店，就成了他们必到的地方。

月饼，原是因每年中秋赏月而来，然而，今天已大大超越了这个概念，成为人们日常享用的美食糕点，饼香郁郁，却牵动着人们多少的柔情绮思啊。

著名作家汪曾祺先生有一篇小说《八千岁》，写到高邮的一种很民间的饼食“草炉饼”，却引动着素昧平生的另一位著名作家，身在美国多年的张爱玲的难忘记忆，一种对故国遥远情怀的魂牵梦绕。

优秀的作家，都敏感，重视细小的东西，笔笔不落空泛，所以，笔底下都生动、切实，描写也总是体贴入微的，所谓的妙总是不可言道之妙也。即如汪曾祺笔下的“草炉饼”，寻常的物事里，却蕴藏有博大的情怀，有深邃的文化底蕴。

分吃着达濠名产“大朥饼”和“青糖饼”，我同时浮思联翩。但是，出生于达濠的游子，跟我的思绪肯定不相同的，在他们这是对家乡思念的牵引，更多的会是一份怀旧的情怀，当然，还有对饼食是否保留传统风味的挑剔的细细品鉴。他们追寻的是文化的传统，一种故土郁郁的芬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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