珠绣鹅、珠绣象及其他

我想，如果没有照片，很多事物将遗忘在过往的岁月里，如落叶飘零。在搬家后零星的整理中，两张上世纪70年代的珠绣工艺品照片的出现，叫人欣喜。事实上，回望当年，岁月已经斑驳，有如模糊的背影，所幸有老照片在，它索引般地使纷繁的往事对号入座。

遥远的岁月感弥漫在两张老照片上，有点卷曲压着花纹边的黑白照是当年在公元厂工作的同学帮忙洗印的，而彩照则是上世纪70年代末香港舅舅拍的，其中一张是珠绣白鹅，另一张是彩色珠绣大象，造型都有点卡通，这是我在工艺厂时期设计的珠绣玩具。

上世纪70年代，作为回城知青，读完不到两年的工艺美校，被分配到位于中山路一座当年汕头最壮观的大楼里一家工艺厂当设计员。在没有就业选择机会的年代，我是幸运的，何况设计香包和珠绣玩具于我来说实在太轻松了，并且那么有趣！虽然在回城梦想里，电影院图书馆才是选项。

珠绣历史并不悠久，百年之前这种工艺主要用于点缀，像珠绣鞋、头饰、戏服之类，广州地区较多。上世纪70年代我所在的单位开展这种工艺，有两个方面，一是面对外销，即来料加工的珠绣手袋和珠绣毛衣，二是提倡原创，在传统香包的基础上创作绣玩具（包括珠绣玩具），6位设计人员有所分工，我和庄、饶二兄负责香包和绣玩具设计。我记得每天骑自行车去上班，没有欲望，开心得很，到了样品组，年轻绣工和老师傅们总比我先到，个个乐呵呵的，而手里忙不迭地做活。设计组那头，开始了工夫茶香飘荡，爱相互调侃的两位老兄妙语此起彼落，工作间笑声荡漾，那种氛围虽平凡之至，却温暖如春。

当记忆被点击，翻页，当年场景和人物便生动起来，那个年代正值工艺行业春风得意之时，厂家林立，种类繁多，每年春秋两届的中国进出口商品交易会上，工艺行业是创汇大户，我在工艺厂八年半光阴的“在场”体验，感触颇深。那时我们根据从“广交会”上得到的信息，设计新款图稿，再交与样品师傅制作成样品。那时才二十三四岁的我不喜欢千篇一律，试图把现代理念融入设计，像照片中的珠绣鹅珠绣象，就与传统拉开相当距离。珠绣玩具，就是用针线穿上各式彩珠在缎面上绣出图案和轮廓，再结合其他工序制作成立体的造型，多为小动物。那时用于珠绣的各种珠子，主要依靠进口，具有创新精神的女厂长建立了玻璃珠车间，研发生产珠子，后来有一部分像“竹节珠”之类也进入实用了。

1977年春夏之交，平静如水的日常被突如其来的重大任务改变了，1978年3月将在北京美术馆举行第二届全国工艺美术展览，这是“文革”后中国工艺界的盛事，全国工艺系统都在制作精品参选。当时我已在实践中发现这些五彩斑斓的珠子各种运用的可能性，只是无法展现在小小动物玩具身上，应该开拓珠绣画的领域。设计组和领导的意见不谋而合，于是才有了后来入选的两件珠绣画。而我灵机一动，把刚刚完成的一幅剪纸移植到珠绣画上，画面上正在绣彩匾的少数民族儿童服饰正好让珠子大放异彩。制作中，设计员和制作人员切磋珠子的应用，珠绣技艺虽不复杂，但毕竟第一次在平面上大面积运用，还是需要绣工反复尝试。回想起来，所谓工匠精神正如涓涓细流，默默流淌在一针一线里，无须口号，全凭自觉。那个年代，否定突出个人，作品展出都是写着集体创作，包括我设计的《我们热爱和平》，后来被收入《广东工艺美术史料》一书，也只是注明“汕头珠绣画”，这些展品从题材选择到署名，无不留下时代的痕迹。

想不到的是创作珠绣画珠绣玩具给我带来机遇，翌年3月我接到通知到广州集合，随广东省工艺美术代表团上京参观学习，成为代表团最年轻的成员，第一次走进中国美术馆，神圣之感至今难忘。漫步展厅，很快找到了我设计的《我们热爱和平》和立体珠绣玩具《群鸡图》，以及集体创作的《节日之夜》和饶兄的珠绣玩具，欣喜之情难以言表，但同行者里竟没有一人有相机，在拍照如此简单的今天看来，有如天方夜谭！千里迢迢上京，没能在美术馆留下一张和作品的合影，实为憾事。值得一提的是，那次北京之行的收获不仅是饱览全国各地工艺精品，还顺带参观了同时在美术馆展出的“19世纪法国田园风景画展”，更难得的是，在中央工艺美术学院观看了“吴冠中画展”，颠覆了头脑里对国画的陈旧印象，“哗”一下打开了视野，感受到中国画现代探索的魅力，对我后来的美术创作影响极深。

虽然后来我从事了更能发挥自己强项的编辑工作和艺术创作，但常回忆起工艺厂的时光，设计珠绣画这一环节是令人欣慰的，毕竟是最早进行这种实践，为后来从事这项技艺的人提供了宝贵经验。远离工艺界的今天，回眸那段时光，淳朴和简单是其底色，经几十年岁月沉淀，更显出珍贵的质地，这些因素也渗透在我当下的创作中。我能在喧嚣的都市一隅，没有功利目的地画我的“民艺系列”，期望“留住”并且纪念正在消失的古老的民间艺术，用画笔传达自己的情感，追溯起根源来，或许与工艺时期修炼出来的情怀有关。

近日作画常常用到一枚闲章“岁月人情”，联想起那段工艺岁月里的人情故事，那些带着体温般的平常日子，平常日子里的朴素氛围，朴素氛围里人们的平和状态，在喧哗浮躁的今天，是最让人怀念的。

新闻推荐

赏秋正当时 价宜景又美

“十一”黄金周假期，你是否因为害怕人潮而没有出动？那就对了，其实节后出游，是最明智的选择。记者了解到，每年的10月中旬，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