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企无“照”经营65年，背后有何隐情 “最年轻员工”已年过花甲，盼解决历史遗留问题

南头工艺玩具厂没有营业执照和法人主体资格，仅有一张早已过期的临时营业执照。

受访者供图

在深圳的南头古城附近，一家已存在65年的企业竟然没有营业执照和法人主体资格，一切经营活动全靠一枚公章和一枚财务章维持。这家企业名叫南头工艺玩具厂，成立于1953年，是由南头村村民投资建立的集体所有制企业。成立之初叫南头竹器社。1979年，竹器社与港资企业合作，更名为南头工艺玩具厂，成为南山区第一家“三来一补”企业，由港方提供玩具订单，企业专事生产。

“当时我没胆量和港方签约，请公社领导出面签约我们才敢合作。”厂长钟庆棠回忆。与港方的合作到1998年终止，不再从事竹器或玩具生产，单纯依靠物业出租维持“生计”。

厂房和土地是钟庆棠和员工们最有价值的资产。这里地处南新路和红花路的交叉口，以前建的厂房、宿舍、食堂等合计占地约有3000余平方米。但是厂房外早已不见玩具厂的招牌，远远望去，只能看到一家海鲜餐厅的招牌。

建厂用地是1979年钟庆棠与员工们凑了2500元向南头区田下村买下的。近40年过去了，土地已价值数亿元。但因为厂子没有法人主体资格，办不了土地权属证明，只能出租，无法变现。

●丰雷邓子良李斌

挂靠其他公司埋下产权隐患

这个有悠久历史的企业为何经营了65年却不具备独立法人主体资格，仅仅凭公章和财务章开展经营活动？根源在于历史遗留下来的挂靠问题没有解决，由此造成一系列纠纷、诉讼让企业深陷泥潭。

改革开放后，私人可以进入某些领域置产兴业，但因多种原因，民营企业仍需戴一顶公有的“红帽子”。有的挂靠在国有企业和集体企业之下，作为后者的二级单位；有的则以国有或者集体企业的名义注册登记。这种打“擦边球”的做法，虽为民营经济发展留下了生存空间，但也给日后的产权纠纷埋下了隐患。

在这种背景下，南头工艺玩具厂行政划归深圳市南山区二轻工业公司（以下简称“二轻公司”）管理。1998年，二轻公司在南头工艺玩具厂原有架构基础上申请设立“深圳市南山区二轻工业公司工艺玩具厂”（以下简称“二轻玩具厂”），并将该厂的营业执照印章交给南头工艺玩具厂实际使用。这导致1999年5月深圳市清产核资领导小组办公室核定南头工艺玩具厂资产总额为人民币2872512元，然而核定书上盖的印章却为二轻玩具厂。实际上，南头工艺玩具厂在1991年申请清产核资时，使用的是南头工艺玩具厂的公章。

产权混乱引发“拉锯式”诉讼

据钟庆棠介绍，从1992年开始，南头工艺玩具厂向上级管理机构提出了办理独立法人资格的营业执照，但二轻公司为收取管理费一直不予同意，拒绝配合。

在2002年前，南头工艺玩具厂每月向二轻公司上交营业收入2%的管理费，维持挂靠关系。自2002年起，一连串由二轻公司债务引发的系列诉讼，却让南头工艺玩具厂陷入泥潭。“2002年，南山区法院找到我，我才知道二轻公司欠了深圳市森源达实业发展有限公司（以下简称"森源达"）一笔585万元的债务，多年来二轻公司对我们厂没有任何投入，只有索取，到现在它还欠我们100多万呢。按理说，我们之间没有投资与被投资的关系，只是挂靠导致的行政归口管理关系。但没想到，是有人盯上了我们这块土地。”钟庆棠说。

森达源先是提起诉讼，主张以南头工艺玩具厂的土地抵债。随后，南头工艺玩具厂又针对与二轻公司之间挂靠关系提出诉讼。16年打了五六场官司，钟庆棠心力交瘁。

尤其让钟庆棠感到迷惑的是，在一这系列诉讼案中，还曾出现过同一法院作出的两起判决结果前后矛盾的怪现象。

2003年，南头工艺玩具厂向南山法院提起诉讼，要求法院支持二轻玩具厂名下财产属于南头工艺玩具厂所有，理清自身与二轻公司之间的关系。南山法院在判决中认为，南头工艺玩具厂资产是其长期积累形成的。二轻公司凭借行政权力在南头工艺玩具厂原有（厂房）架构之上设立了二轻玩具厂，以此套取南头工艺玩具厂的资产，但无法改变其财产为集体所有的性质。同时，二轻公司从未对二轻玩具厂投入资金和实物，却仍按原有管理模式收取管理费。法院支持了二轻玩具厂名下财产实为南头工艺玩具厂财产的诉讼要求。

但好景不长，2004年森源达提起诉讼，要求二轻公司按约定内容将南头工艺玩具厂厂房土地使用权用来抵偿债务。虽然南山法院已支持二轻玩具厂财产为南头工艺玩具厂所有，但这次法院判决却把这块土地视为二轻公司财产，同意将土地使用权抵偿森源达的债务。

2008年，南山法院在再审过程中认为原审森源达证据证明的事实存在重大瑕疵，且无法提供其他证据形成证据链，无法达到“盖然性的证明标准”，所谓偿还借款的主张于法无据。因此，2008年9月11日，南山法院再审判决撤销了2004年同意将南头工艺玩具厂土地使用权抵债森源达的裁定。

南山法院为何作出前后矛盾的判决？对此，南山法院表示，目前该起案件还未完结，正处于执行监督阶段，不便接受采访。所谓执行监督阶段，即南头工艺玩具厂为维护自身集体财产权益，针对“以物抵债”的判决执行提出了异议，目前已由南山法院、深圳市中院共同展开执行监督。

被挂靠公司已进入破产程序

钟庆棠目前仍在争取推动企业改制，解除与二轻公司的挂靠关系。南头工艺玩具厂几年前便向南山区集体资产管理办公室提出了改制申请。但南山区集体资产管理办公室相关负责人告诉记者，因该厂目前处于应诉阶段，且二轻公司已经进入破产程序，只能待诉讼结案后才能启动改制。尽管南山区集体资产管理办公室在该厂改制方面进行了多方沟通协调，但难以取得突破性进展。

在接受记者采访时，钟庆棠组织全体员工补照了一张大合照，有两名80多岁高龄的员工因身体原因没有到场。今年65岁的钟庆棠已是员工中最年轻的了。“我们现在共有在编员工10人，全部都是工厂创建时的老人，最大的80多岁了。大家身体都不太好。解除挂靠和应付虚假债务的事已经耗去了我们近20年的时光。但愿在我们有生之年，这件事能够水落石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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