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过樱桃，春天才算圆满

插画：田威

◎ 韩 磊 （深圳）

老家洛阳将立夏看作春天的结束、夏天的开始。樱桃是这个节骨眼上的当令美食。“清早立了夏，樱桃红了架。”此之谓也。

无论早先住在北京，还是现在工作于深圳，如果“五一”假期能休息，我大多选择回洛阳。一是此时老家不冷不热、天气正好；二是可以吃到让人思之念之的樱桃。

洛阳是我国樱桃的主产区之一，古书有云：“樱桃，处处有之，而洛中者最胜。”我老家的村子现如今几乎家家户户都种有樱桃，多是在大门外，少者一棵，多者三五棵。三月开花，一树粉白，引得蜜蜂乱舞，立夏前后果熟，可以给大人孩子解馋。

村里家家户户种的基本上全是小樱桃，就是“杨柳小蛮腰，樱桃樊素口”的那种樱桃，就是“柳叶眉杏核眼，樱桃小口一点点”的那种樱桃，就是齐白石画笔下红艳欲滴、吹弹可破的那种樱桃。至于市面上常见的大樱桃，在我老家是最近二十年左右的事儿，多出现在规模化的种植园里。农村人门前屋后栽种的，还是那种在中国被栽种了上千年、完全原生态的小红樱桃。

“五一”假期是老家吃樱桃的最佳时节。今年4月30日下午3点，我从深圳飞回洛阳。4点钟到家，还没有进大门，与坐在樱桃树下的大哥大嫂说了几句话，就自己动手摘了一把，来不及清水冲洗就直接进了嘴。一口甜中带酸的樱桃汁下了喉咙，感觉五脏六腑灵魂出窍，大概跟猪八戒吃了人参果有得一比。

之后的四天里，我每天都要吃上三四次，加起来大约有半斤之多。樱桃树不高，就站在树下，只需仰脸伸手就能够到。每次摘下一大把，在碗里过一下清水即可。其实樱桃果很干净，过不过水无所谓，老家人大多都是一边摘一边往嘴里送。城市水果店里强调自家水果的新鲜，多会说是头一天刚摘的。但它的所谓新鲜和这种从枝头直接进嘴的吃法相比，还是要差一截子。

老家人说，樱桃就是一兜水，言其汁多肉少也。老品种的小樱桃核占其半，就算我每天吃下半斤樱桃，最后进到肚里的也就半斤的一半而已。

樱桃好吃，果实难摘。它不像桃、杏、杮子，可以一个一个摘，不一会儿就是一大篮儿，更不像大枣，一杆子下去可以落一地。小樱桃成熟的时候，眼瞅着一天一个样儿，一片一片地红，密密麻麻挂满枝头，像一树晶莹透亮的红玛瑙，许多时候来不及摘就落了，或者让麻雀、喜鹊吃了。

关于樱桃，有一句流传甚广的俗语，叫作“樱桃好吃树难栽”，其实这是一句以讹传讹的错话。六七年前的一个“五一”节，我和老家一位叫袁现民的大叔一边吃着他家的樱桃一边攀谈起来，我问：“都说樱桃好吃树难栽，是不是樱桃树不好成活呀？”大叔听了哈哈大笑：“哎呀，其实这是一句错话！”他告诉我，樱桃树不难栽，也不难成活。他说：“这句话其实是"樱桃好吃实难摘"，说的是它的果实难摘。不知怎么传来传去，变成了樱桃好吃树难栽。”原来如此。

樱桃味甘性温，富含维生素C，是世界公认的“天然VC之王”和“生命之果”。樱桃含铁量居于水果首位，而铁是合成人体血红蛋白的原料，对于女性来说，有重要意义。它的维生素A含量也比葡萄、苹果、橘子多四到五倍。

据说，樱桃还有一个重要功效，能缓解电脑工作者的不适应状。经常用电脑，会导致手指关节、手腕、双肩、颈部、背部等部位酸胀疼痛，而樱桃中含有的营养素都是有效的抗氧化剂，能够有效消除肌肉酸痛，对“电脑人”大有裨益。

樱桃入画也极美。齐白石善画樱桃，他画的樱桃是我最喜欢的，喜庆、热闹、娇艳，充满了人间烟火之色。画上的樱桃玲珑剔透，一触仿佛就要流出汁水来。古朴素雅的瓷盘隐隐反射着光，一映，樱桃越发珠圆玉润了。有一些樱桃滚落下来——白石老人的画笔就像照相机，抓住了这瞬间，那些樱桃，像是落地之后又弹跳起来的。他在樱桃画上题诗说，“若教点上佳人口，言事言情总断魂。”使樱桃充满了香艳的意味。

樱桃的另一个特点——或者说也是缺陷，是不易保存。摘下来，不尽快食用，会很快坏掉。白居易说荔枝“若离本枝，一日而色变，二日而味变，三日而香变，四五日则色香味尽去矣”。简直可以照搬到樱桃身上。韶华易逝，红颜易老。没办法，时间就是这么残酷。

樱桃是北中国乡野人们一年当中吃到的第一种水果，吃罢樱桃，春天也就过去了。“樱桃落尽春归去”，李后主所言极是。

对于我来说，不吃樱桃，春天总有一些缺憾，吃过樱桃，春天才算圆满。如果哪一年樱桃红的季节不能回老家，无论在北京还是深圳，至少也要买一点，聊解故乡之思，虽然大城市的樱桃卖得死贵死贵。

樱桃好吃，可惜时令太短，最多不超过半个月，加上不易保存，所以吃要抓紧。过了节气，你就得再等一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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