羊肉粉、麻将馆及其他

勾特/漫画

查尔斯·卡德韦尔在为曼瑟·奥尔森《权力与繁荣》写的序言中提到，公元1340年左右，意大利城市国家斯伊纳委托安布鲁吉奥·劳伦扎蒂创作的两幅有关政府寓言的壁画，向公众解释了权力与繁荣的关系。而近期发生的有关羊肉粉和麻将馆的新闻，某种程度上也像是“寓言”，对应着权力行使的逻辑。

羊肉粉：羊肉“去哪儿”？

羊肉粉的新闻发生在贵州。10月上旬的某一天，贵州习水县、黔西县、绥阳县等地的早餐店，不约而同将每碗8元的羊肉粉、牛肉粉，上调到了10元。对于此次涨价的理由，店主们给出的解释是：猪肉价格上涨带动了牛羊肉上涨。

这个解释让当地监管部门非常不爽，因此，此轮涨价很快就受到干预。黔西县率先责令店主们“恢复原价”，习水县、绥阳县市场监管部门先后以发通知、约谈等方式，对个别早餐经营户试图集体涨价的行为进行警告，并责令已涨价的早餐店“降回去”。

对于干预的理由，习水县市监局局长吴焱的解释很有代表性。他在接受媒体采访时介绍说，从今年6月份起，习水县就推行平价猪肉供给制度，每天的猪肉消费量为250头，平价猪肉的供给为100头左右，每斤限价20元，低于市场上的其他猪肉价格，基本保证了低收入家庭的肉类供给。因此，早餐店“涨价的理由不充分”。

梳理吴局长的逻辑：政府部门推行了平价猪肉供给制度—市场上猪肉价格没有上涨—牛羊肉价格没有上涨—涨价没有理由。

事实果真如此吗？“界面新闻”记者采访当地早餐店主时得知，今年以来“所有成本都在上涨”。其实，这是用脚趾头都能想明白的事：平价猪肉只是供给低收入家庭，普遍商户享受不到这一政策利好。而且，政府供应的平价猪肉只占市场总消费的40%，无法保障猪肉市场价格稳定。更何况，即便猪肉市场有政府平价制度保障，牛羊肉可没有“二师兄”那么好的福气。成本上升，价格上涨，谁也拦不住。

一阵“雷霆手段”之后，这些地方早餐店的羊肉粉、牛肉粉价格都恢复了原价。这本应是个皆大欢喜的结局：当地居民享受原价的实惠，一定会喝着浓浓羊肉汤，打心眼里称赞监管部门及时“出手”。可这个欢乐的场景并没有出现。当地居民在早餐时发现，“降回去”后的羊肉粉、牛肉粉，碗里的羊肉、牛肉已少了很多。

羊肉、牛肉“去哪了”？答案只能是：到了监管部门那儿了。这是市场的逻辑，也是权力干预的必然结果。据“界面新闻”报道，当地市场监管部门的工作人员对此也心知肚明，因此给店主们出主意说，实在没办法，“可在分量和用料上适当控制”。

可问题是：“适当控制”分量后，还是那个香味浓郁的羊肉粉和牛肉粉吗？

麻将馆：有没有合法经营权？

麻将馆的新闻发生在江西。10月20日，江西玉山警方在微信公众号“玉山公安”上，发布《关于依法取缔营业性棋牌室、麻将馆、宾馆麻将房等的通告》。这条被广大网友称之为“麻将馆禁令”的通告，引来网友强烈质疑。

该通告开宗明义解释，出台禁令的目的，是“为深入推进扫黑除恶专项斗争, 严打整治赌博违法犯罪活动, 切实解决棋牌室、麻将馆等场所涉赌、噪音扰民等突出问题, 进一步净化社会风气……”，因此,“经研究决定,依法对全县范围内的棋牌室、麻将馆、宾馆麻将房等予以取缔。”这段文字表明两层意思：一、发布“麻将馆禁令”是出于美好愿望和良好动机；二、禁令是“经研究决定”的，符合程序正义。

而通告的内容，是责令营利性麻将馆、棋牌室在2019年10月22日前自行关闭；茶楼、宾馆在2019年10月22日前自行撤销麻将室(房)，经营者自行处理麻将机等赌博工具。与此同时，公安机关将组织警力全面开展巡逻检查，发现问题将严肃处理。有违法犯罪行为、涉嫌刑事犯罪的，将追究刑事责任。

最后一句完全是废话。因为不管在哪里涉嫌刑事犯罪，都应追究刑事责任。但废话不等于多余，它至少给人这样一个联想或者说是错觉：如果不执行禁令，就有可能被追究刑事责任。这是赤裸裸的威胁和恐吓。

问题来了：赌博是“社会毒瘤”不假，可在麻将馆、棋牌室打麻将，既有可能在赌博，也有可能是纯粹的娱乐。为了禁非法赌博，难道非要将正常的娱乐活动也一禁了之？

再说到噪音扰民问题，这是环保部门的主体责任，哪有必要劳公安部门的大驾？

而更严重的是，按现行《娱乐场所管理条例》，麻将馆、棋牌室等娱乐场所要想取得合法经营权，先要向文化主管部门申请，再经过消防、卫生、环保部门批准，才有资格到工商行政管理部门办理登记、领取营业执照，领取执照后还要向公安部门备案。可以说，这个合法经营权也是经过层层审核、把关的。现在一纸禁令全部取缔，这是不是把文化、消防、卫生、环保部门全都不放在眼里？

还有，如果麻将馆、棋牌室确有违法犯罪事实，公安部门理所应当取缔。而如果这些商家一直守法合法经营，这纸禁令难道不是在侵犯他们的合法经营权？

媒体曝光此事后，10月21日上午，“玉山公安”公众号删除了这条通告。当地警方虽未透露删除原因，但一个显而易见的事实是，这纸禁令本身就经受不起“合法性审查”。

管好权力这只手

贵州羊肉粉和江西麻将馆的新闻，更像是两则“寓言”：一个讲述商家的合法定价权，另一个讲述普通民众正当娱乐权和守法商家的合法经营权。行政机关无论出于何等良善的动机，一旦侵犯了这些权利，就有可能带来与良善动机截然相反的结果。

回头再说安布鲁吉奥·劳伦扎蒂创作的两幅壁画。查尔斯·卡德韦尔认为，这两幅占据了整个斯伊纳“9人统治委员会”的议事厅的壁画，为奥尔森在《权力与繁荣》一书中所要探讨的问题，提供了一个早期的而又简化的看法：一个政府，如果有足够的权力去创造和保护私有产权并去强制执行合约，而且受到约束不去剥夺这些个人权利，那么，这样的政府就是“强化市场型政府”，就有可能与民众达成“共容利益”，共同创造社会与经济的繁荣昌盛。

我们总是讲建设法治社会，笔者也多次受邀担任评选普法教育先进单位的评审。但谈到法治社会时，听得最多的仍然只是如何向百姓普法，如何教育老百姓如何守法。有的部门在提交普法先进的申报材料中，甚至明显含有“以部门违法来普法的”而不自知。这就是问题所在。如果真要建设法治社会，那么，首先就应向政府部门、政府官员以及一切拥有并掌握权力者普法，让他们懂得权力的来源，懂得权力行使的逻辑，懂得如何约束自己，管好权力这只手，别再以动机良好为幌子，随意侵犯民众的权利。

话头：

澎湃新闻报道，近日，内蒙古大学一则“博士研究生宿舍床上有布娃娃，逾期不整改取消奖学金资格”消息热传。10月23日，校方回应，近期学院检查，是为了让学生保持良好生活习惯和营造良好的环境。此事引发舆情后，校方澄清称，对该女博士只是口头提醒，并未给予处分。10月26日，该校工作人员又回应称，当事女博士不受任何影响，前两天已评上奖学金了。

喊话：

事情过了，可逻辑仍在。有些地方的教育，是拿幼儿园的孩子当博士生养，拿高校博士生当幼儿园的孩子管。这都是“满满的父爱”啊。

话头：

深圳媒体报道，“我爱学习，学习使我妈快乐。我妈快乐，全家快乐”，这两天，一段拍摄于深圳南山区某中学校园的视频在朋友圈广为流传，孩子们拉着横幅高喊这段口号，引来周遭观众大笑。视频传开之后，引来众多网友“点赞”。但有广州媒体发表评论，认为“这个玩笑太沉重”，反映了应试教育背景下某种真实存在的母子关系。

喊话：

玩笑永远只是玩笑，就别过度解读了。只要认真看过视频就会发现，孩子们是真的想别出心裁地皮一下，活跃一下气氛。这样“恶搞”妈妈，恰恰说明妈妈经得起，母子关系没有臆想的那么紧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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