廖立新
仿佛一夜之间,深圳就成了一个大花市,木棉花、紫荆花、风铃木、叶子花……把这座海滨城市装点得五彩缤纷。
穿行在花花草草之间,感受着三月萌动的生命气息,欣赏着或红艳、或淡紫、或洁白、或金黄的美丽花朵,感觉会变得敏锐,心情会变得愉悦,头脑会变得活跃,一些久远的记忆会从心底最深处翻卷上来。
这个时节,在江西老家,艾草已经嫩嫩绿绿地铺满河滩、田野,正是做清明果子的好时候。清明果子固然好吃,贪了嘴,终究有些难消化,毕竟是拌了糯米做的东西。开胃的,还得数酸柳哩。倘若春风再撩一撩,暖阳再烘一烘,春雨再润一润,原本瘦瘦小小的酸柳芽芽像抽了条的娃娃一样,一天比一天肥壮起来。江西老表的语汇,把一切肥嫩细长的东西都叫做“柳”,植物长出了肥嫩细长的茎就叫“起了柳”。比如红菜心,有的地方也叫红菜薹,江西老表亲热地称之为“红柳哩”。类似的还有白菜柳哩、油菜柳哩。一提到“柳哩”,不管红柳哩、白菜柳哩、油菜柳哩,就想起那水水嫩嫩、婷婷袅袅的样子,再慵懒的胃口也要变得勤快起来。酸柳哩就更不用说了,光是听到这三个字,舌津就已经开始涌动,喉结就已经开始滚动,齿根四周就已经开始酸软松动。
抽条的酸柳哩,身高不过二三尺,身子粗壮得像吹火筒。它的身体表面布满了浅红色的花纹,纹路近似老虎皮毛,学名叫虎杖,可谓实至名归。身体内部像竹子一样,里面是空的。掰下来,撕去表皮,露出酸脆肥嫩的茎肉,可以当作水果来生吃,味道酸酸甜甜的,好极了。据说,新鲜酸柳哩还可以炒来、腌来做菜吃。我没有试过。我总觉得,这么清清爽爽的东西,沾了油腻,怕是容易坏了兴致。晒成酸柳干,我是不反对的。奶奶晒的酸柳干就很好吃。稍稍搁一点点盐,一点点糖,再不需要其他调料,顶多焯下水,晒得干干的,摸起来干干爽爽,不脏手;嚼起来,酸酸绵绵,余味悠长。每天上学前藏两三条在口袋里,没事就撕一小条放在嘴里慢慢嚼,细细品,日子就变得有滋有味。
爷爷因病早殁,奶奶嫌跟着晚辈吃不自在,就一个人小锅小灶单过。父亲每个月把米碾好,筛好,给她送过去;去了做上门女婿的叔父,也会经常来看她,给她一些零花钱。老人家勤快,养鸡种菜,挖笋捡栗,摘杨桃梨,晒蜜饯干果,做煎饼米果,总是闲不下来。奶奶住在老屋,老屋破旧而阴暗。但在我们这些孙儿辈眼中,那老屋一点儿也不黑。父亲是赤脚医生,一天到晚像颗钉子一样钉在诊所;母亲是生产队社员,经常要出工干农活,分田到户后管着七八亩水田就更忙了。我们除了上学,就是跟着大人干农活。正经事都忙不过来,哪有闲工夫来应节顺景做零食。奶奶的老屋,自然就成了孩子们的幸福乐园,隔三岔五地就能品尝到奶奶做的各种美食。
说起来,我的奶奶也真不容易,早年也是大户人家的千金小姐,脾气刁蛮任性,因了爷爷的早逝,独力荷起了生活的重担,饱尝了颠沛流离之苦。尤为不幸的是,晚年上山挖笋中风摔倒,在病榻上苦熬了三年,走得很不爽利。中风的那年,我正在县城读高三。高考成绩出来后,蹲在她身前告诉她我已考上,她却已经没有办法分辨和分享。她辞世的那年,我还在省城念大学。为了不影响我的学习,父亲没有告知我奶奶下葬的消息。等到放假回家,奶奶那间卧室已是空空荡荡。去到她老人家的坟前,坟头的草已经长得老高。一转眼,我离开老家来到岭南也已经二十多年,我的孩子也快十八岁了。当年在奶奶病榻前侍奉汤药,摸黑洗屎洗尿的父亲、母亲,也已经腿脚不便,老眼昏花。特别是父亲,在经历了一场大病之后,身体每况愈下,连走路都颤颤巍巍。
三月是美好的季节,也是伤感的季节。它能让我们感受到生命的美好,也会让我们想起一些人,一些事。如果时间能够静止,时光能够倒流,那该有多好啊。我和妻子可以牵着爷爷奶奶的手,我的儿子可以牵着他的爷爷奶奶的手,一起徜徉在南国的花海里,呼吸着鲜花的芳香,悦纳着鲜花的美艳。
说不定,我的奶奶还会拉着她的曾孙的手,为他讲述老家肥肥嫩嫩、酸酸脆脆的酸柳哩,讲述我嚼着她的酸酸甜甜的酸柳干去上学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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