祭扫的鲜花寄托生者的思念。
前言
不知死,焉知生。清明将至,深圳观察、“南方+”深圳频道推出特别策划,多角度聚焦一些比常人更近距离目睹生死、触摸逝者和感悟生命的人,他们中有墓园守墓人、照顾癌末患者的医生和护工,也有提前为自己立下遗嘱的90后人群……听他们以生者之心讲述对生死的种种感悟。
那是一个个形状各异的墓碑,黑的白的,竖的卧的,像音乐盒的、像向日葵的,从山脚草坪蔓延到山间树林。
杨镖喜欢看这些墓碑。逝者生前容颜、说过的话、做过的事、爱过的人,最后都化作墓碑上一张黑白照片、一串生卒数字、一句墓志铭。一人、一碑,杨镖对“生”的感觉从未如此强烈。
看到墓碑旁的鲜花倒了、墓碑脏了,刘江华总要扶起来、擦干净。他打过很多工,家人唯独不同意墓园这份工作。起先也想换,直到一位逝者家属说“谢谢你,在这里工作是积德积善。”他突然感受到这份职业的重量,开始正视每个细微处。
杨镖和刘江华都是宝山园的“守墓人”,从墓位销售、骨灰寄存、骨灰安葬,到现场祭扫、墓园管理等就是这个群体的日常。临近清明,平日冷清的墓园再次变得熙熙攘攘。白天,他们面对逝者家属,尽量让生者得到慰藉;黑夜,他们融入夜色守护安宁,让逝者不被打扰。
无意参透生死,却常与死亡为伴,他们称自己是“人生最后一站的服务员”。
采写:苏国锐邓子良
摄影:谢昊燃
策划:张玮
“只要心中有阳光,到处都是阳光”
驾车从世界之窗出发,沿着沙河西路一路向西北,经南光高速、洲石路,如果不堵车,30分钟就能到达位于深圳宝安的宝山园。
宝山园是深圳5家经营性墓园之一。从地图上看,被石岩湿地公园、铁岗水库、九龙坑水库以及凤凰山森林公园环绕,整个园区500余亩,目前投入使用补天苑、凤凰苑、百草苑三个墓区。开园20多年,宝山园送往迎来了一批又一批逝者。
与一些影视剧描摹的幽森恐怖的墓园不同,静谧、明亮且舒适,是走进宝山园的第一感受,甚至犹如一座规划建设完善的城市公园,榕树、樟树郁郁葱葱,簕杜鹃花开得正艳,鸟鸣声声悦耳,一栋栋仿古建筑置身其中。
宝山园保安队负责墓区日常巡逻和安保。这些年不知换了多少保安,有刚来上了一天班,第二天就辞职不干的。保安班长刘江华同样怀着忐忑的心情来到这里,没想到一干就是6年。“人总会对未知的事物感到害怕,但在值完夜班后,恐惧很快烟消云散了。”
平日里,墓园十分冷清,只有零星一些人在祭日扫墓。刘江华每天过的是两点一线的生活,与外人打交道不多。“只要心中有阳光,到处都是阳光。”3月的深圳春意正浓,刘江华巡山时看到墓园里的簕杜鹃开得红火,用手机拍了照,心满意足地欣赏起来,“美好的一天从这里开始”。
在宝山园工程物业部部长余永友看来,刘江华等人赶上了好时候,如今宝山园的工作环境好了太多。
2000年,余永友刚被分派到宝山园,负责墓园安防。当时,进园的道路刚修好,路灯没安装,墓园就像个建筑工程,到处都在施工,完善的建筑只有临时办公室和临时宿舍。
那时,保安公司还实行封闭式管理,下班了不能外出。对余永友来说,每天工作最困难的地方,就是与寂寞和寂静抗衡。“在墓园执勤时,白天工作8小时,除了吃饭时间,就是面对墓碑和自己,那种感觉很难形容。”
早些年,整个园区还没完全封闭。由于部分工程施工,需从较远地方通过电线把电引进工地,一些不法分子便会在夜间出现,盗取电线卖钱。
“刚开始不知道有小偷,突然出现人影,确实让人很害怕。”在那几年里,余永友在墓园巡逻时,最怕的不是见到死人,而是活人。
随着宝山园设施不断完善,墓园巡视员的工作也在改变。墓园安装了照明灯,夜间灯光明亮如白昼。每个宿舍房间都配置了电视机,园区里有篮球场、乒乓球场,也可以打桌球、下象棋、健身、唱卡拉OK,休闲设施一应俱全。
“只有正视死亡,才能活得更通透”
刚开始的半年里,销售部部长杨镖夜晚值班必须开灯睡觉。冬天冷风吹过,巡查时看着黑压压的一片墓碑,他缩着脖子不敢回头,加快脚步往前走。
4年里,杨镖接触过形形色色的逝者家属,令他记忆最深刻的是一对50多岁的夫妇。他们的女儿刚从哈佛大学毕业回国,正是前途一片光明,就遭遇车祸去世。两人在咨询墓位时嚎啕大哭。杨镖为这个破碎的家庭感到难过:“我们能做的,只有尽力做好这人生最后一站的服务,让生者慰藉、故人安息。”
如今,杨镖喜欢看墓碑,看逝者生前的容颜,看家属的留言。人一生说过的话、做过的事、爱过的人最后都化作墓碑上的一张黑白照片、一串生卒数字、一句墓志铭。那一刻,杨镖对“生”的感觉从未如此强烈。
“只有正视死亡,人才能活得更通透。”他时常和妻子聊起工作上的事。见多了,他不再对死亡敬而远之,更注重健康、珍惜身边人、过好生活。用他的话说,无论生前多么风光,死后只有一块小小墓地,要珍惜当下、不枉此生。
与杨镖不同,销售部副部长赵紫纪是科班出身,毕业于重庆民政学院殡葬专业。在当地殡仪馆实习期间,家属在大厅告别后,她负责把逝者从地下通道送去火化室。地下通道步行要2—3分钟,只有自己和盖着白布的逝者,听到的是吱吱作响的车轮声和自己的呼吸声。一路上,赵紫纪都没敢抬头。
她见过因吸毒过量去世的漂亮女孩,见过被水淹死、肚胀如鼓的男人,也见过不幸夭折的婴孩、无疾而终的老人,睡觉时常梦见他们。“无论男女老少、高矮美丑、贫穷富贵,都会走过这一程。”
2003年,赵紫纪通过选调来到宝山园。墓园是人生旅途的终点,家属纵有再多不舍都要放下,连同逝者一起带进土里。“生老病死是自然规律,这里没有对死亡的恐惧,更多的是对生死的释然。”赵紫纪说。
“人生百年,花开花落。”这句话也在宝山园的网页上部时隐时现。生老病死本是自然规律,但难有人不恐惧于死,不执着于生。
随时代发展,人们的殡葬观也在改变。几年前,说起树葬、草坪葬等生态环保葬,宝山园工作人员或多或少会遭遇拒绝,近年来却有人主动来电咨询。家属购买墓位,工作人员介绍生态葬时,也会得到认可。
宝山园从2016年起推出树葬、花葬、草坪葬三种生态葬方式,已举办过四期,葬下15位逝者。这个清明,4位逝者的骨灰将盛放在特制的可降解骨灰盒中,埋入草坪、花圃或树下。6个月后骨灰盒完全降解,逝者回归自然。
“选择生态葬的逝者对生死看得很淡然,不希望给后代增加麻烦。”2016年,一位老者去世,成为宝山园首届生态葬的一员。今年他妻子去世,晚辈也将以这种方式,让两位逝者安葬在一起。“对家属而言,只要心中有亲人,不管哪个角落、哪个方向,都能寄托哀思。”宝山园管理处副主任黄玲玉说。
“我们来提供人生最后一站的服务”
在墓园工作,有一个不成文的规定。“亲戚朋友问起,就说是民政局下属单位。再细问,就岔开话题。”余永友说,传统观念里,死亡是最避讳的事情。但凡从事殡葬行业的同事,多多少少受到外界的歧视。
“大家对我们这行误解很大。”逢年过节,宝山园管理处副主任陈志远选择闭门不出,不走亲戚,不拜年。平时朋友聚会,大家也很少坐他的车。每每说起,他都有些无奈。
杨镖也有同感。晚上打车回宝山园,杨镖总需要碰运气:“打10次车,有6个司机会拒载,3个以为去公园才接单,只有1个知道是墓园还愿意来。”
职业不分贵贱,但他们仍被歧视。
来这里之前,刘江华在工厂打过工、摆过地摊,家人唯独不同意他在墓园工作。“我说先干着,找到合适的工作就换。”他搪塞了半年,家人才不再提换工作的事。据刘江华所知,有两位同事也用这个方法,躲过了家人的反对。
一面是外界的歧视,一面是家人朋友的误解,这让刘江华对这份工作没抱多大的期待。直到有一次,一位家属对他说:“谢谢你在这里工作,可以积德积善。”
“很意外,很自豪!”刘江华感受到了这份工作的重要性,开始重新思考如何给扫墓人提供更好的服务,也更坚定地把这份工作当作终生事业。墓碑旁的鲜花倒了,他去扶起来,墓碑脏了,他给擦干净……
在宝山园工作21年,余永友深刻地体会到,尽管都是每天24小时负责辖区安全,但宝山园的保安与其他地方的保安还是有不同之处,“我们提供了人生最后一站的服务。”
(陈志远、黄玲玉均为化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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