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丽的文火

● 硕风

少年病弱的我，便仿佛对中药有了深刻的认识。这种以野生植物为主制成的治病救人的东西，不似西医的白色药片那样骇人，怎么说都有点古色古香的味道。那时候我常常住在父亲的裁缝店里，在我的印象中，每当我染了小恙，父亲就到邻近的中药铺里抓回一两副中药，然后在屋檐下架了火炉子，在炉底垫上些洒了洋油的布碎，点燃之后，抓一把响炭压在上面，很快便毕毕剥剥地红开了。一刻钟之后，火炉子上的瓦煲里，便飘出缕缕厚重的药味。通常这样熬制出来的药液都非常见效，一两剂喝下去之后，病痛便没了踪影。小时候不懂事，总觉得那玲珑黑亮的响炭非常神奇：放在炉子里燃着之后，火焰若有若无，颜色却越来越红，情势愈来愈热烈，及至让煲子里的东西闹腾开来，盖也盖不住，像要掀天揭地似的!父亲告诉我：响炭是山里人用杂树料煅烧成的上好木炭，抖除了木灰和炭屑，个个黑实透亮，挑到集市上出售的价钱不菲哩！它燃起来不中看，但却是焰火中的精髓：就是我们说的文火。用它熬制出来的东西侵肌润骨，解情入性。它能毕剥作响，那是它燃烧的生命在歌唱哩！

离开山村和小镇，到城里求学、工作，便很少再见过木炭。那些年城里大部分人家燃烧的都是蜂窝煤，有一股很呛人的味道。母亲从农村来到城里和我们一起居住，我是单位的一名小职员，妻子是一个护士，刚生完小孩的她，身子还很虚弱。母亲喜欢掩住煤炉的风口，用文火给妻子炖制补品，她说这样做出来的补品对身子骨才更有益。生活的艰辛让我们懂得了许多，多少日子以来，我们以默默的真情，携手迈过了人生的许多坎坎坷坷。还记得，当我们离开故乡，到一个海边的城市去寻找梦想的时候，我们到处碰壁却没有沮丧。我们放下架子，毅然做起了小本生意。以我一个文弱之身，硬是可以把一百来斤的物品，从一楼扛上三楼；踩着三轮车，拉近千斤的货物爬数华里的陡坡。妻子也是一个纤弱的女人，随我颠簸于小生意场中，风里来，雨里去，风霜剥蚀了几层粉黛？劳动之余，我们依旧读书、作文、写诗、听音乐。

后来我们回到小城生活。前几年妻子所在的单位因为种种原因撤了，她又一次失去了工作。但她还是不停地看各种书籍，看许许多多的生活杂志，并不断开玩笑说:“面包会有的!”是啊，历经生活的折磨，我们已经有了足够勇气面对困境!

不久后，妻子终于凭着自己的能力重新找到了一份工作，尽管薪酬不高，但日子过得平凡而幸福。

岳母从深圳来看望我们，不停地给我们熬制各种各样的靓汤。她反复唠叨：煲汤不能用压力锅，要用土沙煲，把燃气炉火焰调成文火，慢慢地熬上数个小时，这样的汤，真可以清肠润肺、强筋健体！

文火是火中的强者，是一种意志、一种品格，它淡静而纯粹，美丽而坚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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