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与寂寞

□张燕

以前，我们的父亲不懂寂寞为何物。他忙碌得很，每一分每一秒都在为了孩子的学费、孩子的花销、孩子的生活操心，像个陀螺般转不停。这个要交资料费，那个要订校服，还有一个要交伙食费了……这么大的一笔钱从哪来？他头都大了，哪有空去感受寂寞是啥东西。他很忙碌很辛苦，但也很充实。

后来，孩子们都长大了，一个个都像鹰一样展翅高飞了。父亲的日子开始闲了下来，心也像一下子空了下来，生活像一下子失了重心似的。

如果不用再围着孩子转，他不知还能忙碌些什么。我们的父亲，开始感到很寂寞。早上做早餐的时候，习惯性地舀了两勺米，下了锅才发现米下多了，孩子不在家里吃早餐，一个人吃不了这么多。

一个人无味地吃过早餐后，父亲不知做些什么好，干脆到外面去走走。遇上了一群老人家，本来聊得好好的，父亲突然想起：孩子要放学了，他得去接，得回去做饭。他刚起身来，突然记起来孩子早就念大学去了，在外地呢。不用接，也不用做孩子的饭。父亲又失落地坐了下来。

现在，所有的时间都是父亲的，不用再分一杯羹给孩子们了，可以有自己的世界了。可是，父亲却显得更落寞了。他慢慢地往家的方向走，一步一步的。傍晚的夕阳投在他身上，镀上一层孤寂的光芒。父亲的脚步越来越慢，影子被拉得越来越长，有一个叫“寂寞”的怪物在身后跟随而去。

深圳工作的小妹给父亲电话，最后支支吾吾地透露出想要给父亲找个伴。父亲脸一红，这么多年来一直单身过，已经习惯了。以前一心为孩子，没空想，现在孩子虽不在身边，可心心念念的也全是孩子。担心孩子工作不开心，担心孩子钱不够花，担心孩子在外面遇到坏人……再说，他的生活圈子一直是围绕着孩子转，天地那么的窄小，难道让一把年纪的他去发征婚广告呀？丢人！父亲一想到这，就婉转地拒绝了小妹的好意。

父亲第二天又是独自一人早餐，独自一人在公园里转了一圈。他觉得好像和昨天有点不一样，但又好像没什么两样，树还是那棵树木，人依然是那些人，只是，他们的身上没标签着“寂寞”这两个字。父亲忽然有点懂了“寂寞”是何物。寂寞就是你做的饭没人吃，你说的话没人听，你感冒了没人知道，你卧病在床没人知道，甚至，你突然地死去了，也没人来敲门，没人知道。

父亲一想到这个，忽然就慌了。他不是怕寂寞地死，而是怕他死了之后，儿女们会寂寞。他忽然想要好好地活着，让心情舒畅，让身体结实，让儿女们回到家，都能见到一个健康开朗的老头。于是，第二天一大早，公园的太极队伍里，多了一个老头，非常认真，非常投入地耍着，转着。父亲的笑容非常灿烂，身后再也见不到“寂寞”那只怪物了。

那只叫“寂寞”的怪物消失在阳光下，消失在父亲的笑容里。父亲一想到孩子快要放假回来，他笑得更开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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