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敦颐(濂溪先生)像。
读书
杨昊鸥(大学教师)
《爱莲说》是我教女儿西西背的第二篇古文,第一篇是诸葛亮的《诫子书》。太太听到了,事后有一次问我:“我怎么没觉得《爱莲说》写得好呢,读中学的时候就没觉得它写得好。至少,没有《诫子书》写得好吧?”我说:“我中学的时候也不觉得它写得好,后来越读越觉得好。”
宋人周敦颐的《爱莲说》是用浅近文言写成,几近白话,一共只有119个字,文辞上非常简单易懂,取象譬喻也毫无高深费解之处,结构布局看起来甚至有些复沓呆板。“晋陶渊明独爱菊”和“予独爱莲之……”这两个较邻近的句子里的“独爱”在措辞上也不避重复,字面上看起来是不怎么讲究的。像这样的文章,等于自己先把套路架子丢了,抓不抓得住人,全看见识深不深、说理透不透。
《爱莲说》里的菊和牡丹,分别象征着出世和入世,冷寂和热闹,莲则要在二者之间去求个允直厥中,这是比较直观能看到的意思。年轻气盛的时候读《爱莲说》,会很骄傲地觉得爱牡丹是一件很俗气的事,长大以后慢慢发现,牡丹那种富贵热闹的气质真的是很难让人拒绝。陶渊明是爱菊,但他临终前不久却写了一篇《桃花源记》,那里面的桃花倒是看起来比牡丹稍有格调一点,但其实说的是一个意思,那就是一种饱满、富足、洋溢着世俗温情的生命状态。这是连孤傲如陶渊明也不能拒绝的生活理想。
杜甫的《秋兴八首》前面写得冷冰冰,最后一首里面一句“香稻啄余鹦鹉粒”也是在往《桃花源记》的调子上拉。我感觉自己越是年岁痴长,对“世人甚爱牡丹”这一句话越不敢轻看。我年轻的时候是摇滚青年,人到中年以后有时哼哼几句崔健的《花房姑娘》,感慨尤深。
《爱莲说》还有一处绝妙的句子,那就是“濯清涟而不妖”。一般人往往记得前面一句“出淤泥而不染”。“出淤泥而不染”这一句要单拎出来说,其实是没有力量的,因为它对人生处境的描述太过于单调,人家都是淤泥,只有自己清白干净,说起来好像挺带劲,其实很空洞。世界的真相是,人们往往互为淤泥,相互嫌弃又相互滋养着。但这句话后面一接上“濯清涟而不妖”,立刻境界为之大变,格调和见识陡然向上拔高了几个层次。
人们总是一厢情愿地以为要是把人放到高雅格调里各种熏陶,肯定就能产出百分之百的好人、妙人、趣人了吧。可是很遗憾,这个世界的另一面真相是人性中的傲慢、懒惰、贪婪在所谓高雅这个哈哈镜里往往会被放大、扭曲,表现出来就是《爱莲说》里说的“妖”。濯清涟而妖是大概率事件,这是很反常识但又不得不令人拍案叫绝的见识。
我年轻懵懂的时候特别迷《射雕英雄传》里的黄药师,迷他那个所谓魏晋风流的派头,后来慢慢明白那其实是一种高级作妖。低级作妖的就更是满大街都是,而且还没法细说,细说起来得罪的人就太多了。所以“不染”、“不妖”这两句话连在一起,下面的“中通外直”就接得行云流水了。什么样的外在环境都很大概率会孵化出坏人或者妖人,人就是这么一种不靠谱的东西,要紧的是咬住一口主定的精气神,古往今来的真圣贤都是向内求,里子中通,面子自然外直。尽管这是宋明理学里面我很认同的一个方面,但是我还是要说宋明理学浸泡出了很多妖里妖气的人,比如喜欢写日记的蒋介石,这也是濯清涟而妖的一类代表人物。
西西背完了《爱莲说》以后问我,为什么前面两段是“菊、牡丹、莲”这个组合,最后一段却是先说菊和莲,然后说牡丹来结尾。她才五岁多,问得很出乎我的意料。我说周敦颐嘴上说香远益清,看起来有点不违世间的通达,实际上骨子里还是很傲气的,用“宜乎众矣”这几个字来作结,相当于黄庭坚说“士生于世可以百为,唯不可以俗,俗便无药医也”。
西西把头一歪,说:“哼,你说的我都听不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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爱莲说
周敦颐(宋)
水陆草木之花,可爱者甚蕃。晋陶渊明独爱菊。自李唐来,世人甚爱牡丹。予独爱莲之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涟而不妖,中通外直,不蔓不枝,香远益清,亭亭净植,可远观而不可亵玩焉。
予谓菊,花之隐逸者也;牡丹,花之富贵者也;莲,花之君子者也。噫!菊之爱,陶后鲜有闻。莲之爱,同予者何人?牡丹之爱,宜乎众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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