芳馥老电影
□张芳
多年以前，是否透过电影这个窗口，我认识了多彩社会风雨人生呢？
总忘不了那些如花如雾如音乐如晚礼服般的经典老电影，例如《牧马人》《大桥下面》《人到中年》《归心似箭》等等，更忘不了电影里那些风华落落的女主人公。我常常在独处的时候，不由自主想起她们非凡的人生，当然还有那些思之不尽的端丽画面。
新婚之夜，逃荒来的少女李秀芝变得异常美丽，烛光下她用一把月牙形的红色梳子慢慢梳理长发。新房里醒目地摆放着乡亲们送的挂面、热水瓶、枕巾等日常生活用品。右派丈夫许灵均默默望着新娘，神情繁复。
陆文婷和她的知识分子男朋友漫步在秋天的公园，清澈的溪水、如火的枫林之间，男友傅家杰为她朗诵裴多菲的诗歌《我愿是激流》，谁都能感受到女大夫心中涌动的幸福感；成家之后，很少有去公园的闲情了，但只要丈夫念起那首《我愿是激流》，她疲惫不堪的眼眸中仍会闪过青春的光泽；一上午连做了3个手术后，她一下子病倒了，奄奄一息的一刻，她仍然牵挂着她的病人、年幼的儿女、工作狂丈夫还有那首荡气回肠的裴多菲的诗。
寡妇齐玉贞是多聪明的女人啊，知道绝无可能阻挡抗联连长、爱人魏得胜寻找队伍的脚步，便痛痛快快为他系好蓝布包袱，扭头走了。倒是硬汉魏得胜放不下，踮起脚尖张望着山路上她枣红色棉袄的背影。出人意料的是，等他真的走远了，她却一下子扑在一棵大树上痛哭起来，那支出名的歌《雁南飞》响起来了，这时人人都读懂了她的心声：不等今日去，已盼春来归。
欣赏这些电影的时候，我尚在乡间一所小学读书。一直不好意思告诉别人，这些电影给我留下了多清晰多美好的印象，就怕别人半信半疑地来一句：哦，一个9岁的小姑娘已经记得住那些起伏跌宕的故事，也读得懂主人公曲折绵密的心思了？
直到有一回单位举办联欢晚会，在大家兴致盎然演唱了气冲霄汉的京剧、糯软委婉的地方剧还有轻飘飘的港台歌曲之后，忽然有一位和我年龄相仿的女同事要唱那支《雁南飞》。注视着联欢大厅电视屏幕上闪现玉贞依依不舍为爱人送行的画面，聆听着那些熟悉的旋律和歌词如珠如玉骤然响起，我的眼睛微微湿润了——就在刹那间，我悟到了9岁小姑娘看那些电影时的心情。
那时我曾无数次幻想将来的生活，遇到一些风姿绰约的成年女性的时候，甚至想拉住她们的衣襟问一下：你的生活是怎样的？她们当然不会告诉我。没人告诉我，那些电影却向我展示了这一切，展现了一个曼妙女子可能拥有的动人的、近乎传奇的人生，它暗示了一个定律，那就是一名女子只要具备玉般温润和坚定的品质，就一定能得到梦寐以求的幸福。
当我步入青年时代，这时候又迷上了外国女性电影。
不是说国产女性电影不再吸引我，至今我仍觉得，外国电影就像那种欧式风格的花式咖啡杯，看着它们，心里爱极了那份蚀骨的浪漫；国产电影却像提梁壶青花瓷茶具，无论什么时候看到它，你都觉得仿佛自己家里也有那么一套茶具，它带给你的是无比妥帖的宁静和家园感。
你一定也记得那些优雅的名字：《茜茜公主》；《乱世佳人》；《简爱》；《魂断蓝桥》；《音乐之声》……教人铭心刻骨的不只是那些剧情、画面、音乐，还有女主人公充满灵魂之美的台词，它们字字句句闪耀着个性光芒，每当想起它们，我就觉得有几颗又大又亮的星星把夜空照亮了。
记得当时，十七八岁的我狂热地寻求着看这些外国电影的机会，为了与它们相遇哪怕是错过学校食堂开饭的时间，哪怕去电影院之前突然下起了暴雨，又或者电影散场后只能在深夜独自一人回家，我都在所不惜。印象最深的是有一次知道同学家有电影《乱世佳人》的录像，我竟十分自如地同她打招呼，意思是星期天要去她家玩儿顺便看看录像——事实上，在此之前我与这位女同学关系并不密切，而且，那会儿对于与人套近乎、同陌生人打交道之类根本一窍不通。
这些电影常常让我在静夜辗转难眠。那时候思索这些女主角的人生，心里也明白，不羁的、张扬的个性固然让她们熠熠生辉，但，有时也让她们为此付出了沉重的代价。然而，不管怎么样，还是喜爱这些外国电影，喜爱这些从没有辜负自己青春的女主角。
几年前的一天，我路过一条小道。小道的护栏里面，是本市一家著名的大饭店，围绕着护栏的却是一丛丛盛开的、清一色的黄玫瑰。正是早春天气，阳光正好，玫瑰也开得正好，它们一枝枝挺拔地从雕花铁艺护栏里伸出来，显得那么娇美又那么无畏。紧紧盯着那些玫瑰，我的心骤然之间明亮起来，我想起了那些经典外国电影里的女性。
当我结束了漫长的青春期的时候，慢慢地，开始意识到那些光影记忆里的女性在我成长道路上产生的影响了。它们多半是一些简洁而管用的箴言，例如：要勇敢地追求自己心爱的东西；工作着是美丽的，任何时候都不要停止工作；要千方百计让亲人过得富足快乐等等。
虽然我此生都只能是一个寻常女子，不可能成为什么出类拔萃的人物，但眼下有面包也有鲜花的生活实在是我热爱的，是那些艺术世界里的女性帮我实现了童年时代就企望的梦想。
感谢创造了这一切的编导和演员们，他们耗尽心血栽下了这一丛丛艺术的玫瑰。玫瑰盛开在电影里，也永远盛开在观众的心里，它们真的就是那种芳馥的、永不凋谢的玫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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