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急着老

有同学在朋友圈晒如花美照，配以符合图片意境的美文，大意是红颜易老、不负年华，云云。屈指一算，我们都是30年的老同学了，也真是老了，连“同学”前面的这个“老”字也老了。图文下面自然是一片喝彩点赞，为美图美文喝彩，也为美人依旧点赞。我似有所动，留了发自内心的四个字：不急着老。

不急着老，与其是赠与美女同学的留言，莫若说也是给自己的鼓励。连80后都直呼老了，奈何我们这些早生了十年的70后呢？我发现到了一定年纪的人，忽然特别在意“老”，而且越在意越明显。有时候，看到长时间没见过面的人，明显觉得他老得厉害，一点儿都掩饰不住。

没办法，老是客观事实，我们从娘胎里生下来后，就在一天天地变老，老像一条滔滔而去的大河，头也不回，逝者如斯夫。只是越是在意老的人，似乎越对老敏感，越是被老裹着不放，愈发老气横秋、心底悲凉。你看不到别人的悲喜，只注意到头发又白了，皮肤又松了，眼袋又满了，反正是老得不可救药了，才认可和接受不可逆转的事实，好像是需要拿别人作了参照才肯踏实接受自己的处境。

20多岁时，常听40多岁的同事讲，人的衰老，不是缓慢的过程，而是忽然一天你就觉得自己老了，老是一瞬间的事。比如过完40岁生日，一夜之间脸上的皱纹多了，体力也明显不支；45岁之后，更是一片兵荒马乱。

后来我在父亲身上，看到了这种神奇的变化。那年他轻微中风，骑车摔倒后，仿佛一夜之间就老了。“年轻的意念”像毛衣的线头一样，一点点地从他的身体里抽离，整齐的毛衣只剩下一堆难看的乱线。他开始像个真正的老人，逐渐变得迟钝、麻木、消极，又渐渐配齐了老人才有的神态、脾性和语气，最后连拐棍也拿在手里了，更像三十多年前的爷爷奶奶。起初，我以为他是老得走不动才需要那些老人才有的“标配”，后来发现他只是觉得自己应该老得无欲无求，也应该老得走不动了。再后来，他逐渐真的走不动了，真把老变成了一种事实。

不管我们怎样嫌弃和惧怕，老，照样是从出生第一天就开始的事情。只不过，在幼时它叫发育，在少时它叫长大，在壮时它叫成人，它还有其他名字，比如成熟、风度、老练、世故、城府等。心里认老服老的人，从一开始就老了；而认真接受年龄的馈赠，把变老当成一种经历的人，才会真正笑纳这一世的风云际会。就像一句评价说的那样：有的人一生经过不同阶段，到什么山唱什么歌，想唱什么唱什么，而有的人25岁时就已经老了，只不过到80岁时才听到挽歌。

老是不可逆转的。前段时间，某品牌向我兜售消除皱纹、祛除眼袋的护肤品，于我来说，既没那个需求也没那个必要。当时电视里刚好播放刘德华的特写镜头，我特意看了一下刘天王的眼袋，笑了笑对他们说：“靠脸吃饭的天王都挡不住的东西，谁也挡不住。”

我们真正需要学习的是85岁“高龄少年”王蒙先生那种好奇心和进取心，以及对生活的满腔热爱。什么年龄做什么事，在我看来是句最没用的话，只要后果在自己的掌控和承受范围之内，年龄不是问题。

是的，时间终究会把我们遁入亘古的苍茫，既宽容又残忍，但不急着老，就不觉得老。（作者竹杖芒鞋摘自《今晚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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