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的课堂对我打了烊

□赵艳宅

戈老师教过我一年物理。他高而瘦，一口黑黄的小牙，一副小眼镜架在鼻子尖上，看人时不经过镜片，而是低着头翻着眼睛越过镜框，目光如炬地盯在某个目标上，颇有喜感。邋里邋遢，总爱光脚趿拉着鞋。

升初三那年，姐姐到了我的班上。我总觉得有双眼睛在身后监视着我，浑身上下没有一处不紧绷着，那种感觉让我彻底崩溃了，我做出了一个大胆的决定——留级。费了一番周折，我来到了戈老师的课堂上，跟他学习了一年物理。

戈老师是个有意思的人。我记得那天上课，戈老师突然叫端午来回答问题。班上从来没有一个叫做端午的学生，我们在下面左瞅瞅右看看，你看着我，我看着他，没人抬屁股站起来。他忽然又喊了一嗓子“端午”，小眼睛跳过小眼镜在同学间扫视，还是没有人起来回应。他拿起本子，凑到眼皮底下，往上推推小眼镜，眯起小眼睛仔细看了又看，忽然两手一拍脑门，老脸一红，说：“哎，眼真花了，不服老不行喽，是瑞许，我看成端午了，怪不得，怪不得……”同学们都笑起来，瑞许便成了端午，在同学间叫开了。

戈老师本名叫戈群乐，瑞许作为回敬就把中间的字省去，把名与姓颠倒过来直呼他“乐哥”。每当戈老师来上课，瑞许便蹲守在教室门口，远远地瞄着，等戈老师一转过拐角朝教室方向走来，就大声跟同学们报告“乐哥来了”。

没有不透风的墙，戈老师很快知道了瑞许这一报复行为，但他却不动声色。那一天，他故意走得快了点，瑞许喊完想跑来不及了，被一步踏进来的戈老师一把抓住领子摁在了当场。

山洪一触即发。就在同学们等待暴风骤雨来临的时候，戈老师揪着瑞许走到讲台边，一如往常地讲起课来:“同学们，今天我们学习力学，下面我们先来认识一下生活中常见的几种力。”说完，他用右脚勾住瑞许的脚往前猛地一推，推得瑞许身子前倾，说这叫推；待瑞许身子前倾到快要趴下了，他又使劲往怀里一拽，说这叫拉；不等瑞许站稳脚跟，又抓了他的两肩用力向上提，以至于他龇牙咧嘴地不得不踮着脚尖着地，说这叫提；然后又按住瑞许往下压去，使他蜷着身子缩成一团，说这叫压。

做完这些，戈老师也有些气喘了。他扶起瑞许，把他搂进干瘪的怀里，挠乱他的头发说:“谢谢端午同学的配合，回到你的座位上，我们接下来要细细地讲力学，你一定要认真听，不然……”没等戈老师说完，瑞许早龇着牙跑开了，边跑边喊“俺不叫端午”。同学们都嘻嘻地笑，除了再次加深了对端午这个名号的记忆，还牢牢记住了“推拉提压”的力学。戈老师与瑞许俨然成了一对欢喜冤家，一对“不打不相识”的忘年交。

戈老师讲课抑扬顿挫，我有切身体会。我那时英语怎么也学不会，就只能拼命背单词，有时直背到深夜还记不牢，第二天上课难免打盹。我挨着过道坐着，赶上戈老师上课，他不打不闹，只是悄悄地走到我的旁边，把声音猛地拔高几十分贝，吓得我激灵灵赶紧端端正正坐好，他才不动声色地兀自讲着课离开，从不当面揭穿。

戈老师爱写字，也喜欢看别人写。有一次办校园里的黑板报，志强写西边墙上的黑板，我写东边的。志强早早写完了，我怕占用上课时间，便抽第四节自习课时间写。其时天已很冷，抽不出手来，但又不能误了学校迎接检查。我爬到桌子上写起来，没写几个字手就僵了，写不周正，总要擦来擦去。手拿不住黑板擦，掉了下去。我正要下去拿，身后传来戈老师的声音，不知道他什么时候站在了我的身后。他叫我不要动，帮我捡起黑板擦，还一直夸我字写得好。我心里暖烘烘的。他陪我写完字，等我下来把我的手夹在他胳肢窝下暖和过来，才叫我回去。

戈老师，二十多年过去了，我也成了过去的您，真想再听听您讲力学，也想跟您一样在课堂上撒撒欢、撒撒野，可您的课堂却对我打了烊！

戈老师，教师节了，挺想您的！时光也喜欢您吧，把您留在了过去。

新闻推荐

北京人艺京味儿话剧《玩家》归来“求真”

9月3日，2019北京时装周正式开幕，左图为模特在2019北京时装周开幕大秀上展示服装作品。新华社发北京人艺京味儿话剧《玩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