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庆余年》与我国当代通俗类型文艺实践

《庆余年》剧照。资料图片

●孙佳山

从去年底至今年初，《庆余年》在一片“真香”声中持续热播。该剧在保持全网实时热度第一的同时，豆瓣评分也高达8.0分，并成为近两年来罕见的百度指数破百万的连续剧。在“现象级”收视率的背后，《庆余年》是如何在网络剧、古装剧、网络文学IP改编剧近年来呈现的同质化泥潭中突围的？这也成为2019年岁末留给我们的一道具有全行业意义的结构性命题。

2007年，《庆余年》原著作者猫腻在起点中文网开始连载这部讲述拥有神秘身世的少年，历经家族、江湖、庙堂种种考验、锤炼，实现自身成长的小说。这一年正值我国网络文学行业经过新世纪初的快速发展后渐入高潮的时期。网民数量的占比首次突破10%，猫腻这些完全在改革开放环境下成长起来的新一代网络文学作家日渐崛起，再加上起点中文网等相关网络文学网站商业模式的逐渐成熟，使得我国的网络文学开始真正意义上打破圈层、地域，一步步有了在全国范围传播的现实可能。如今经过12年的发展，根据工信部的相关统计报告显示，截至2019年6月，我国网络文学用户规模高达4.55亿，占全部网民的53.2%，手机网络文学用户规模也增至4.35亿，占手机网民的51.4%。网络文学IP改编热潮也自《甄嬛传》开始，变得一发而不可收。

然而，极高的曝光率在为我国网络文学、网络剧带来广泛关注的同时，也带来了片面强调“网络”这一不同于纸媒、广播电视的媒介属性，制造网络文学和传统纯文学、电视剧和网络剧之间简单化“二元对立”的迷思。尽管我国网络文学目前已拥有超4.55亿用户、超1400万名写作者、超1600万部作品的行业规模，我国网络剧已成为连续剧制作企业最主要的盈利来源，网络剧的收入占比已超过了65%，但这仍不足以因此而过分夸大我国网络文学、网络剧的原生性、独特性。

我国网络文学、网络剧的勃兴，本质上讲，是改革开放以来城镇化步伐不断加快的产物。改革开放40多年的历史进程，催生出了一代代新的城镇青年，这一不断激增的广大群体，对于文学阅读、连续剧观赏的复杂心理需求，既不是已被事实证明为想当然的、天真的新兴阶层理论所能概括，也不是我国所独有。在当下的网络文学、网络剧的格局中，我们所习以为常的玄幻、悬疑、推理、青春、校园、惊悚等题材和类型，在上世纪中后叶的日本城市通俗文学和电视剧中就已经大量出现，并在那时候就呈现出了媒介融合特征。这也是我们充分辨析、认知《庆余年》所具有的复杂文化背景，以及其背后的以网络文学、网络剧为表征的我国当代通俗类型文艺实践的一个有效参照。

诚然，新世纪以来，在传统纯文学及电视剧的创作、传播、接受屡受冲击的现实环境下，网络文学、网络剧呈现出的爆炸式发展态势，在通俗类型文艺实践层面极大地扩充、拓展了我国传统纯文学、电视剧的版图和格局。同时，这一趋势也鲜活地表征着我国当代通俗文艺实践正朝着多样性、多元化方向前行。但也正是由于网络文学作为文化产业生产链条上的初级生产要素，不可避免地为过去十年来不断涌入文化产业的金融资本所裹挟，加之我国网络文学的海量特征，在这其中也难免存在泥沙俱下、鱼龙混杂等诸多问题。大量知名IP被改编为以网络剧、古装剧为代表的连续剧，以至于公众对网络文学、网络剧的主要印象，在相当长一段时间内，都集中在宫斗、玄幻、穿越等狭窄的题材区间，在其发展的高潮阶段所伴生的种种争议也正是源自于此。

在这个意义上，《庆余年》是一个“迟到”的证明。早在2017年6月就由腾讯影业宣布开发的剧集《庆余年》充分汲取了上一阶段网络剧、古装剧、网络文学IP改编剧的种种经验教训。作为猫腻的代表作、经典“男频”（受众群体以男性为主）网络文学IP，在《庆余年》剧本的开发、改编上，出品方腾讯影业和新丽传媒选择了在《木府风云》《舞乐传奇》等正剧风格古装连续剧中有着稳定表现的王倦作为编剧，在相当程度上稀释了网络文学领域一般“男频”IP的“爽文”色彩，充分考量到了性别审美的平衡，这在起点上就避免了“男频”IP的局限性。而为了满足90后、00后等习惯通过智能手机、平板电脑等移动终端进行文化娱乐消费的青少年群体的日常审美趣味和价值诉求，出品方则选择了曾执导在韩国MBC电视台黄金时间播出的《老伴》以及《大女当嫁》《大男当婚》等热播剧的孙皓作为导演，在兼顾正剧风格的同时，充分融入已在都市爱情类型中验证并转化而来的喜剧元素，始终保持自媒体领域的话题效应。此外，为了避免近年来网络文学IP改编剧必用流量明星的做法，《庆余年》在演员阵容上起用了陈道明、吴刚、于荣光、田雨，以及张若昀、李沁、辛芷蕾、宋轶等“老戏骨”加“小鲜肉”的老中青组合，既保证了连续剧本身的内在品质，也兼顾了不同圈层的观赏期待。

不难发现，《庆余年》在编剧、导演、演员等诸多方面，都为以网络剧、古装剧、网络文学IP改编剧为代表的我国当代通俗类型文艺实践作出了可资参考的示范——只要内容品质足够精良，即便是宣传、发行不足的情况下，依然可以实现收视率和口碑的双赢。这对于改变我国电视连续剧产量有所下滑，供给还不够平衡、充分的现状，具有一定的积极、正面的市场调节意义，也在某种程度上满足了不同观众多样化、差异化的文化娱乐消费需求。

据悉，腾讯影业将以“五年三季”的模式继续打造《庆余年》续集，相信很多观众都对此抱有期待。如果我国的连续剧行业能真正实现去泡沫、去浮躁，打破“网络”的媒介迷思，完善类型供给，调整题材结构，于我国当代通俗类型文艺实践的深处发力，那么更多《庆余年》式的作品不断涌现将指日可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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