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盛夏，我们畅游长江

程良坤

长江是绵绵无尽的旋律，我们把青春交给它演奏。1983年盛夏，我读大三，1987年考入湖北师范大学中文系的胡歌已经毕业，被分配到钢城下面一所高中任教。

如果没有记错的话，这年假期我没有回家，他也在学校。好朋友，在母校，自然有许多活动，就像一杯好酒，喝了还要喝，乐了还要乐。那些日子，天气真是热得不可思议，北面直线距离2公里处的长江，它的浩渺烟波、它的激浪惊流，在两个喜欢劈波斩浪的青年的眼里，总像“盛情邀请”：来吧，我可以把你们一身燥热彻底解决。

我们来到长江岸边。江风拂面，江声在耳，江涛奔腾，顿时感觉这炎天暑热被推倒、被冲散。梦一般的长江，在我们的面前，流淌着屈原想象、曹操的沉思、李白的激情、杜甫的歌吟、东坡的豪迈狂放。胡歌学问底子扎实，唐诗宋词在他嘴里“江海滔滔”一般来得既快捷又气势磅礴。我们在江边，心中的诗与歌，眼前的岸柳和江水，鲜活了许多的记忆，也愉悦着现实的体验。感觉我们两人几乎与这一片风景“浑然一体”时，也就要开始畅游长江了。“再不下水，就说不过去了。”他加快了动作，唐宋经典中的珍词綉句化着心头飘逸的云霞储存在大脑中。我三下五除二，就已是一副淘水少年的模样。“扑通、扑通”，长江里出现两个“浪里白条”，一个时而侧泳，时而仰泳，一个扎猛子、蛙泳，尽显所能。

我游泳的本事不高，但是，心特别大，因为我是以多次溺水为代价掌握了游泳技巧的。人就是这样，一旦谙熟事物运动规律、熟悉自身的条件之后，不管置身怎样的环境，都是一副无所畏惧的态度。当年的夏天，长江受上游降雨和洪峰的影响，江水陡涨。水深流急，波高浪涌，情势非常危险，我们一边凫水，一边举目四顾，满眼的江水跌宕起伏，旋涡与回流裹挟上游漂下来的树叶草木，一片接着一片，一阵紧似一阵。起初，我们还有游过长江、直抵北岸的壮志豪情，炎热酷暑虽局部消解，但是惊涛骇浪正把天地震撼，我们向前挥臂击水，每前进一步，都会产生一种与此前一刻迥然不同的对比悬殊的体验。远没有接近江心，只是离岸不过30多米，骤然感到一股股江水箭也似地“射过来”。波峰浪谷中，我们奋勇前行，当然是一种摔打磨砺，可以抒发奇情壮怀，但是，与长江擦擦身子，让它的惊涛骇浪吻吻双唇，也有一种壮阔的触碰和难忘的抵达啊。

鉴于长江非常特殊的水情水势，我们对此次行动做了临时修改：就在江边击水3公里，浪遏浮波急湍。于是，我们两个如龙之翱翔，如鸥燕之翩飞，前冲，上跃，深探，下潜，非常畅快。这虽然有些个“小清新”，却又有“大自在”；所有动作虽然“似曾相识”，却在生活中极为难得，样样都“匠心独运”。

此次活动，前后持续2个小时，在夕阳西下时分，我们从江水钻出来，再次登上坚实高大的江岸。回眸长江，它的惊澜似乎化为柔波，它的巨流仿佛绮丽的毂纹。“长江啊，真是变幻无穷，神秘莫测”，我们知道，眼前的天光云影，脚下的曼涌柔波，都是表面的，它内在的那部分其实极为深沉、庞大，运动剧烈、能量无穷！亲身融入过它的牧歌，心头自然知道它经营着一个完整的巨大的世界！

那年，我们俩盛夏畅游长江。一晃已经过去了37年。胡歌现在官至厅处级，听说不久将升至省部级。我是新闻界无名之辈，属乡镇级。两个人20年未谋一面，还能歌唱“我们曾一起畅游长江，我们是一对好朋友”吗。当年少年意气，当然一去不复返，我却在时时刻刻地怀念，体会到人世间什么都可以看淡点，唯有友情要特别珍视啊。读大学的一段经历，水淋淋的，那水天浩茫的江水，那憧憬中流击水的一刻，这一切在记忆和想象中，只稍微地在回忆中重新温习一点点，便觉神刚气健。也许青春无恙，友情常在，长江之泳才这样清晰如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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