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逢花生 收获时

◎朱景(雷州)

家乡人通常把正月初一到初五叫做大年，初五后才开始出海下地干农活。家乡人在年前的腊月犁耙好的田地里忙着种花生，一派大闹春耕生产的繁忙景象。农民伯伯驾驶着耕牛犁开花生沟，家中大小弓着腰，俯着头，跟在耕牛后面一边往花生沟里均匀地点播种子，一边双脚不断地交替盖土。与此同时，他们连同自己丝丝的希望也种进地里。

一个星期后，躺在温暖被窝里的花生种子苏醒了过来，揉揉惺忪的睡眼，打个哈欠，伸伸懒腰，拱破了土皮，戴着嫩黄的帽子，纷纷探出头来，好像害羞的小姑娘，半低着头半遮面，静静地伫立着。远远望去，一片浅绿浅绿而并不茫茫，走到跟前却看不分明，颇有“草色遥看近却无”的美妙。

在春风中，在春雨中，在暖阳中，花生努力地长啊长，长出了茂盛的藤蔓和绿叶，长壮了肥大的身躯。可它对土地情有独钟，就是不忍心长高远离土地，像一个个胖墩儿紧紧地拥抱着田地，矮矮地长在地上，一碧千里。晶莹的露珠在绿叶上滚动，阳光在上面闪烁，折射出彩色的光芒，如同落地炫美灯不断地变幻着光线，绿得发光，绿得发亮，一如水波潋滟的碧绿江海。

一天，我路过那一片花生地，一幅美丽的画卷扑入我眼帘：茫茫的绿丛中疏密有致地开放着点点的小黄花，黄绿是那么分明，黄得逗你的眼，亮得闪你的目，宛若绿毯上镶上了无数金灿灿的宝石，美不胜收。花生开花一丝不苟的认真，没有一朵空花，一朵花一颗花生。一朵花落了下来，一颗果实就长到地里去，一天天、一点点默默地长，等到成熟了，挖起来才知道。多么可爱的花生花，静静地绽放，悄悄地凋谢，默默地奉献，留得美味满人间。

南方的家乡夏天来得早，进入四月，如同三伏天，太阳无情地发泄着巨大的威力，猛烈地炙烤着大地，烧黄了花生脚下的叶子，烧熟了地下的花生，也烧红了农民伯伯的希望。这时候，花生地里又是一番景象。一个个彩色的“大蘑菇”拔地而起，星罗棋布着。一堆堆的农民在“大蘑菇”下拔花生、摘花生。一阵阵馥郁的花生芬芳杂陈着一声声甜蜜的欢笑声，在田野的上空久久地回荡着。

花生丰收了，我们的小孩子比大人还欢喜。童年时代，每当这时候，生产队也收花生了，甜美的、喷香的花生诱惑了我们小孩子肚子里的馋虫蠢蠢欲动。每天放学后，我们像一群小麻雀一样飞进花生地里偷吃花生，遭到大人的驱赶，旋即眼疾手快地抓走一二丛花生飞出田地远去，躲在避静的地方解解馋，过过瘾。

周末，我们孩子三五成群大大咧咧地荷锄挎篮到花生茬地里，挖掘不肯出土掉在地里的花生，有时候仅有半斤八两，有时候三二斤，甚至更多一点，任我们生着吃、煮着吃或烤着吃，随心所欲，大快朵颐。虽然是辛苦点，但是劳动换来的成果吃得心安理得，吃得有滋有味。当时，这算是我们小孩子最美味的零食，最高级的享受。

花生收获过后，生产队的花生颗粒归仓，自家分得的少许花生被尘封在坛子里或缸子里，也封住我们的嘴巴，储存起了年味来。我们的小孩哪耐得住这么长时间馋欲的折磨呢？父母有方法，我们有对策。有一年，我多次像老鼠一样趁父母不备偷吃坛子里的花生。每次都小心翼翼地拆开了泥土封住的坛盖，掏出适量的花生后用水稀释原土，又小心翼翼地原本原样封住，父母一直都不觉察。年终岁末，他们开坛剥花生做年粑时才发现所剩寥寥无几，当然，我少不了挨骂。

花开花落，我长大了，渐渐老去；花开花落，今又逢花生收获时，可我并不再像孩提时代那样被花生的美味所沉湎，而是被它的另一种美所俘虏，欲罢不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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