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孔令建
孩提时乡村没电视,电影也稀罕,村民们就馋上一种地方戏:粤剧。那时几乎每一个县都有一个戏班子,农忙一过,便轮番到生产队巡演。
演戏最勤的是春节前后,稻禾割了,谷种也播了,而春耕又没闹开,村民们心底正闲得打鼓。手脚没处撂时,戏瘾就上来了。有热心人踩着永久牌单车,上县城请戏班子去了。
戏班子进村时,整个村子都闹翻了天!锣鼓咣咚咣咚吓飞了檐头的喜鹊,彩旗飘闪飘闪遮没了村西的日头。大家竞相奔走,神采飞扬,把乡场上的土木戏台,围得像翻跟头的黑云。
熬来熬去终于熬到天黑,粤剧开演了。只见戏台顶头上高高悬挂的汽灯,将天空照得发白,整个乡场上,人头攒动,欢声雷动。乡场边上的小贩们,挑着小马灯,摇着拨浪鼓,长一声短一声吆喝着,花生米、芝麻糖、香烟叶、火柴、葵花子等日杂货,在路边摆成了一溜小长街。
一阵“咚呛咚呛”的锣鼓响过,戏台上翡翠绿的大幕徐徐拉开,整个乡场立刻肃静下来,连货郎也停止了吆喝,大家敛声屏息,伸着脖颈,吞着口水,等着戏台上的演员出场。
终于有演员出场了!是个清姿秀色、娉娉婷婷二八女子,掩面背身,踏着凌波微步,由左侧台下轻移到舞台中央,拂去面上如云的薄翠袖,露出庐山真面目,侧身向观众作揖施礼。礼毕又扇开凤目柳眉,轻启樱桃小嘴,用娇滴滴脆生生的尖嗓音报幕。台下的观众此时早将脑袋伸得像银环蛇吐信,随即,雷鸣般的掌声在乡村的黑夜如礼炮似的盛放。
乡村演的粤剧,大多是古装戏,且多以悲剧结局。悲剧比喜剧更震撼人心,它将生活日常的伦理艺术化,再毀灭给人看,就独具了一种撕心裂肺的魅力。戴着脸谱或面具的男女演员,用大众熟悉的粤语方言,将一波三折的剧情演得逼真细腻,丝丝入扣,那悲伤凄怆、刚健沙哑的唱腔,如松风泣月,百凤凄啼,将观众带入一个愁肠千转之境。许多上了年纪的村民,看到悲伤处,忙举衣袖频拭泪眼,真是“看她做到伤心处,不觉痴翁两泪零”!加之打鼓的、点钹的、吹笛的、配音的,那凄凄啭啭的多重伴奏,又如大海呜咽,原野悲鸣,从土木戏台前缓缓淌出,抒尽人生的无常,命途的蹇涩!
记得那时村民喜欢的粤剧有《梁山伯与祝英台》《乱世佳人》《杨贵妃》《女荆轲》《陆游与唐婉》《崔莺莺》等。特别是《梁山伯与祝英台》,村民百看不厌,记忆中最深刻的是《祭坟》一节,那男演员在揪心裂肺的悲鸣中,突然一改唱腔,吐出一串舒缓肃穆的古曲《胡笳十八拍》,一股苍凉妙曼的旋律便从喉口弹颤而出,千回百转,撼人心魄。
乡村粤剧已渐行渐远,县城的戏班子早在上世纪八十年代就解散了。现在,电视上就能看到各种各样的粤剧戏目,乡村再也难现当年的热闹场面了,于是人们不免怀念起那些馋戏的日子。
(作者系广东省作家协会会员,佛山某企业模具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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