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下赶路的小女孩

■邵留生

晚上11点多，小城是惬意的，满足的，就如一个忙碌了一天的人，枕着三月十三的明月，准备安然入睡。

你猛然闯入我的视线，扰乱我原本静如止水的心。你是一位十二三岁模样的女孩，穿着我辨认不出属于哪间学校的校服，背着书包，提着一个与你年龄极不匹配的大行李，迎面向我走来。你与我素不认识，甚至没抬头看我一眼，就与我匆匆擦肩而过。可在你走过后，我转身望向你，有一股追上你的冲动，想问你些话，但又怕冒犯到你，惊吓到你，令你伤心。我想跟你说，“小妹妹，都深夜11点了，怎么一个人带着行李，你要去哪？你的家人呢，他们怎么放心你一个人这么晚还没回家？现在你是回家吗？”我想象着要说的话，鼻子一阵酸楚。我又自我安慰，“今晚星期五，周末，不少学生从水东回来，她应该是回来得晚吧。”但很快又被我否定，“怎么晚都不会晚到这个点。”

看着你矮小的身子一步一步地远去，我茫然若失，心里始终牵挂着你这个路灯下孤单的女孩。回到家，推开窗户，看着楼下稍显空洞的大街，哪里还有你的身影，可是依稀看见一个穿着校服，背着书包，提着行李的小女孩，还在赶路，不知是否赶在回家的路。

想起十年前的国庆节，我在广州，携儿带妻，也是一人一行李，穿行在车水马龙的街头。因为预约了10月3日的医生，我们在2日晚来到广州，简单吃了点饭，就找地方入住。虽不是第一次在广州，但是在中山二路，却是第一回。贵的酒店住不起，也舍不得住，想住便宜点的，将就下，就在医院附近来回寻找，找到的都住满了。随着时间推移，我着急起来。孩子也走累了，我就抱着他，继续找。在充满国庆喜庆气氛的广州街头，我仿如被人抛弃的孩子，无家可归。看着疲倦欲睡的孩子，我愧疚起来。今晚我想，那时会有人在默默关注着我吗？

我把看到小女孩一个人走在街头一事发给朋友，朋友回复我“人生百态”。白天人来车往，忙于生计，每一个赶路人，都有赶路的理由，没人会关注他们来自何方，将到哪里。可晚上不同，深夜里的赶路人更不同，谁愿意深夜浪荡街头，谁愿意深夜离家而出。夜幕下的他们，总有一个外人猜不到的故事。看到他们的人也各不相同，有些只打个照面，不关心他们任何一点，有些会注意到他们，主动问询。今晚这位小女孩，让我揪心，再揪心。我想去问她，如果需要，可以护送她一程，回家也好，赶路也好。可我只是在心里想着，始终没有追上她，问她一句话。这就是“人生百态”吧。

窗子朝北，窗外是一条大马路，整夜整夜地亮着路灯。常常备课或写作到凌晨，每每休息前，我都会倚在窗口，看夜色下小城的酣睡。偶尔总有一个大人，默默行走，或三三两两的人，窃窃私语，走过一个又一个路灯，身影暗下去，又亮起来，渐行渐远。有时半夜睡来，也会听到路上有人行走的声响，甚至听到他们说话的声音。有时半夜我会被窗外杂闹的声音吵醒，摩托车轰鸣声、呼啸声，年轻人不知天高地厚的狂嗷声……唯独有一次，临睡前听到窗外传来小孩子无奈的哭泣声，穿透夜空，直抵内心。他似在寻找家人，又似被家人赶出。我也安慰自己，但愿他是做错事了，被父母惩罚，千万不要做路灯下哭泣的小孩，深夜之下，一个小孩，怎能敌夜幕铁色，怎能不被恐惧吞噬。这也就是“人生百态”吧。

前段时间到高州杏花村采风，近19点才开始返回。车子行驶在漆黑的高速公路，是孤独的，车里的人都是有故事的人。车灯划破夜幕，我知道前方就是滨海新区，就是我的家，心是温暖的，故事也是温暖的。

但愿今晚这位穿着校服，背着书包，提着行李的小女孩，是赶在回家的路，家就在不远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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