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 汤 □黄和祥

凡汤坑镇居民都把温泉叫“汤”，去温泉沐浴叫“洗汤”，温泉水如锅里煮沸的汤，热气腾腾。丰顺素有九汤之称。县城汤坑镇的温泉流量最大，日夜自流不息。

我们是在每天洗汤的日子里长大的，对老汤情有独钟，常常想起它，梦里总是浮现出孩提时代去洗汤的快乐事儿。

老汤在小镇的北部，从老街关爷前沿着鹅卵石铺就的街路，转入东门街，出了街口便是老汤了。印象中的老汤和一个篮球场的大小差不多，周围是田园。汤湖内北边有个约二百平方米的水泥棚作遮雨挡风，四周建筑了围墙，墙壁上刻有“澡身浴德”四字。闻说是我邑著名书法家王逸叟的墨宝。

汤的西边是一条从汤湖里排出的污水沟，人们叫“汤尾”，汤尾南面是一片空地，却是一个很热闹的地方，摆卖着各种各样的美食摊档，有炒粄炒面、有粄汤肉丸、有“婆油”豆干等等。堪称美食一条街。每天下午，随着来洗汤的人渐渐多了起来，这里的生意也渐渐热闹起来。

小时候父亲常常带着我们几个小孩去洗汤。听说要去洗汤了，我们便会在床底下摸出已很残缺的木屐穿上，蹒跚地走在石头街路上，木屐发出脆亮的响声，如同跳竹节舞的拍子，声声入耳。

黄昏之后，来洗汤的人络不绝，汤池里开始挤满了人，天黑了下来，于是管理汤湖的“汤长”便会点燃两盏大汽油灯，分别挂在汤湖的南北边，老汤内分成大汤和小汤，大汤的水温太高，很少人去洗；小汤的水温适宜，人们喜欢挤到小汤去，舒服静心享受汤湖的惠赐，洗去垢污，活络舒筋、消除疲劳。

小孩子们更喜欢到下端的低温区洗，那里可以尽情嬉闹玩水，家里带来的水枪常使玩伴睁不开眼腈，无奈举起双手急喊投降，我们常常玩得不亦乐乎，要父亲多次催促之后才起来穿衣服。

洗完汤后最诱惑人的是汤尾 的“婆油”豆干，有巴掌那么大块，每块二分钱，油炸得金黄，浓香扑鼻，诱人口水直流，我们老纠缠着父亲买。父亲并不是每次都有求必应，推说身上没有带钱来，令我们扫兴而归。其实是父亲囊中羞涩。

自古以来小镇的人和四邻乡里的人都喜欢来洗汤。习惯把衣服全脱了，大伙儿同在一池洗汤，自然坦荡，朴实原始，常有父子、爷孙、兄弟、朋友同浴，没有半点儿的不好意思。老汤里的情景，常使一些慕名来观光汤湖的外地人感到奇怪、神秘、野性、不可思议！

来洗汤的人都很友好善良，大家密密麻麻在一池挤挤碰碰，却从来没有发生过脸红吵架，偶尔碰撞淡然一笑而过。气候寒冷时来洗汤的人更多了，泡在温泉里很舒服，时有个别人泡得太久了，竟然昏迷过去，旁边素不相识的人都会紧张起来，大家合力把他抬到汤池外透风的地方，让他凉快清醒过来，有懂得救护经验的人会挺身而出，实施救护本领，待他清醒后才默默离开。去洗汤经常会遇见熟人，朋友，大家会热情地互打招呼问好，常常三五成群围在汤池里一边沐浴一边谈天说地，汤湖里堪称如今的互联网，好事坏事大事小事在这里迅速传播，一下子便传递得满城皆知。老汤承载着汤坑人的本真、直爽、善良、和谐、包容和友谊！

老汤是汤坑人的福祉，当地政府一贯以来重视惠及民生，安排了专职的汤长管理老汤，负责着汤湖的日常卫生工作。上世纪五十年代初，政府安排人从北斗河里运来大量的石头，把整个汤湖底铺平，从此汤湖卫生大为改观。1959年，政府拨款对老汤进行了扩建，增设了女汤湖，规模比原来的扩大了两倍。专程从揭阳运来了一米宽的花岗岩铺架路桥，男汤湖分成三排共十五格，女汤湖分成五格，方便了众多来洗汤的人。近年又投入了五百多万元对汤湖进行了大规模的改造，并美化了周围的环境，使老汤成了丰顺旅游的城市名片。

现在的老汤比以前漂亮多了，然而去洗汤的人却比以前少了很多，我想其原因是社会进步了，人民生活改善了，各家各户都有了舒适的沐浴条件。我怀念着老汤，心里常回忆起昔日去洗汤的那些快乐事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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