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道亨：“家住梅花里”
插图：丘建平/绘
●汤克勤
张道亨，字荫南，清朝嘉应州东山人。咸丰六年丙辰(1856)补行乙卯(1855)科，考中举人。后寓居京师多年，参加进士考试多次，均不售。官福建省沙县知县。著有诗集《紫藤花馆诗》，多唱和之作。《梅水诗传》称：“偶作示意，其古今体淋漓顿挫，得唐人格律，自有真气喷涌其中。”
“梅花数十里，
家住梅花里”
张道亨的古诗《忆梅》，真情气韵贯穿其中。诗歌写道：
粤东梅岭东，有个梅花翁。
种梅作花坞，肆颜曰梅州。
梅花数十里，家住梅花里。
来往在花中，梅乡老足矣。
每逢小阳春，梅花到处新。
或在山之巅，抑在水之滨。
铁干挺槎桠，金英花勃发。
皙皙冰作肌，姗姗玉为骨。
一夜雪中开，美人林下来。
淡装缟素服，微笑露亭台。
好将酌酒贺，弄影云才破。
光彩映红罗，师雄醉引卧。
瑶岛抱春温，沉酣余半醺。
情深复缱绻，暗香犹自薰。
点上额出匀，粉扫眉接绿。
数声铜笛吹，迭奏梅花曲。
啼鸟忽啁啾，天明恨未休。
徒抚梅树下，何以分离忧。
欲留留无计，后会难相继。
耿耿方寸心，挂在梢头系。
自与梅花别，驹鸣事长征。
相隔一万里，关山无限情。
梦也梦不到，此时徒悔懊。
回念绮窗前，怎忘夙素好。
为汝梅之魂，细雨湿黄昏。
为汝梅之影，写上屏风冷。
为汝梅之馨，雪月满空庭。
为汝梅之格，神仙藐姑射。
会少别离多，流光冉冉过。
天寒日又暮，花枝奈老何。
辜负青春色，相逢几时得。
梅花今动也，能不忆忆忆？
此诗分为三部分。第一部分从开头至“梅乡老足矣”，概括叙述粤东梅州有个梅花翁，种植梅花，他的家就居住在数十里的梅花丛中。这个梅花翁其实就是作者自己。作者以梅花翁自喻，鲜明地表达出他的爱梅深情，以及他热爱梅花盛开的家乡梅州，愿意在此终老。
第二部分从“每逢小阳春”到“挂在梢头系”，具体描写欣赏梅花之美和沉醉于梅花的传说中。孟冬时节，天气温暖如春，俗称“小阳春”，梅花在山巅、水滨灿然绽放，展现出勃勃生机。梅花的枝丫似铜枝铁干，花朵如金银绚烂，冰雪作其肌肤，碧玉为其骨骼，格外动人。隋朝赵师雄邂逅梅花美人的传说，也让人心驰神往。作者将这一传说，写得迷幻、温馨和美丽，也写得短暂、惆怅与留恋。梅花的美，不仅美在外形，也美在神韵。这都是作者念念不忘的。
然而有一天，作者作别了梅花，去了远在万里之外的异乡，其情何以堪？第三部分从“自与梅花别”到结尾，集中写他对梅花的思念，对故乡的牵挂。连做梦也梦不到故乡的梅花，这怎不让人伤怀呢？作者愿意作为梅之魂、梅之影、梅之馨、梅之格，但是，现实无情的是，“相逢几时得”？只有对梅花的回忆，才能消除作者的痛苦。作者直抒胸臆，宣泄出对梅花的一往情深。
这首诗给人印象深刻的地方在于：诗中梅花翁的形象，醒目耀眼；诗人对梅花喜爱、思念的感情，喷涌奔腾。这可见作者“家住梅花里”的幸福与牵念。
“梅子酸，客心更酸”
张道亨在他乡追求功名富贵的时候，内心常有一个柔软的角落，那就是对故乡与亲人的挂念。其诗《春日偶感》道：“捷径梯荣枉费神，都成蕉梦一场春。可怜尘海穷愁士，忽忆江湖闲散人。岂服丹经长不老，只缘白简避无因。暗思莫悔终辞泪，乞得君恩合退身。”道出了“捷径梯荣”、企求富贵的痛苦和抵触情绪，他更愿意“退身”归家，做个“江湖闲散人”。
而且，家乡亲人们的罹难，是张道亨心中挥之不去的酸痛。其诗《己未下第出都，旅次疥壁二首（是年三月，贼陷梅州）》写道：“梅子酸，梅子酸，客心更酸。去年辞家上长安，今年出都摧心肝。摧心肝，上长安，木叶萧萧风霜干（产业一空）。”“黄连苦，黄连苦，出路更苦。昔日入都离故土，今日回家望乡树。望乡树，离故土，城郭已非人亦古（五弟妹在城殉难）。”咸丰己未九年,即公元1859年，太平天国将领石镇吉统领十万军队，攻占了嘉应州城，杀死了清军和民团乡勇、妇女四千多人。在此浩劫中，张道亨的五个弟妹均惨遭杀害，家财被洗劫一空。张道亨以“梅子酸”“黄连苦”来比拟、起兴，表达出痛彻天地的悲怆。
“家住梅花里”的张道亨，深知梅花之美，也深知梅子之酸，故乡，永远是他的灵魂栖息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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