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道华
10月10日上午11时23分,高悬在惠州上空数十年的一颗文学星星陨落了,从此,惠州文坛失去了一位指点东江文学的导师,惠州作家失去了一位敢爱敢恨铮铮铁骨的文学挚友——— 钟逸人同志。
烛有泪,云低垂,命无常,人有情。天堂没有丑陋,一路走好,钟逸人同志!(下称老钟,我以前就这么称呼的)。
因职业的鸿沟,我与老钟以前并不认识,只见其文,不识其人。认识他是在广东省第六届作家代表会上,与会者下榻广东大厦。报到当天的晚饭后,我和刘腾云同志去看他。推开房门,看见一个戴着眼镜斜躺在床上的人在看报纸,我猜他是老钟。刘腾云同志分别作过介绍后,他冷冷地瞟了我一眼,爱理不理甩过一句:“张道华是你?”我走前跟他握手说:“是我。”接着他沉吟了一下说:“换届了,惠州作协需要一个敢于担当的人,我老了,过去亏欠过作协,辜负过作家们,我要在有生之年为惠州作协做点事。”因首次见面,我无法猜摸他的话语所指,只说:“你过去已很不错了,大家都尊重你。”
他又看了我一眼,表情还是冷冷的,斜躺还是斜躺,不屑还是不屑,没接我的话。我那隐藏心底的自尊似乎被电击了一下,客套过后借故欲离开。他欠了欠身坐了起来说:“听说你不想接苏方桂的班?”我敛下心性说:“过去玩文学,只是想给那疲惫的心灵找个栖息地,借此释放一下那伤痕累累的情感而已,确实无意在文学领域再有什么作为。”
老钟转而正视我,缓缓说:“建议你挑起这个担子,你可以的,惠州作家需要你,我支持你,我们一起为惠州文学做点事吧。”话语不多,情真意切。后来我才知道,老钟说话从来一句就一句,不?唆,不给人情面。说真的,我不反感这种性情,人各有别,何必计较?此前苏方桂同志曾找我多次,李景文同志也一再劝说,反复要求我出任作协主席,我都婉辞了。可听了老钟那真切的话,看到他那信任的表情,我动摇了,最后还是接受了。
我出任作协主席以来,老钟以一诺千金的品格,数年如一日悉心尽力支持作协工作。他以主人翁的精神积极参加作协的各种活动。每次采风,都有他的身影,有他的声音,有他文章;每次作品研讨,都有他的有条理、有见解、有思想,有深度的发言;每年作协的工作,他都有建议、有研究、有付出;每篇新作需他评点,他都来者不拒,都点出优劣,指出方向。
更让我难忘的是老钟的创作精神,我自问不如。出任主席以来,因颈椎问题我几乎释笔了,人生计划还有四部长篇没动笔,而这四部长篇,梗概都有了,情节也铺排得差不多了,就是迟迟没下笔,除却身体原因,更主要的是惰性。特别是去年准备完成的《那年那事》(又名《一段难于尘封的往事》),至今也没只言片语。
而老钟,各种外在条件都不比我好,可他仍笔耕不怠,先后写下《魂断九连山》、《南漂逸事》、《烛光无泪》等小说和报告文学。字里行间,无不透露着老钟的正义和骨气,无不显示着他对文学的追求和执着。
老钟不是完人,他也有人性的弱点。因性格的率真,语言没遮掩,因此也得罪过一些人。我觉得,老钟不管得罪谁,他的心都是明亮的。记得他写完《魂断九连山》后,把稿子送给我看。这些年我没给谁看过稿,一方面自己没有多少指点文字的水平,二来还因为惰性。老钟先是给我电话,接着把稿子送给我。如此信任,我不敢马虎。我认认真真看了两个晚上,反复推敲,按语文老师的习惯,作了眉批、总批。然后高高兴兴给他电话,我原想先向他说说总批的意见,然后找时间谈谈眉批的建议。可这个老钟,我说完优点后,刚说了几句人物塑造问题,他先是不语,接着一句“改天再说”就搁了我的电话。我心里恍惚一下塞满毛毛虫。后来在红花湖山庄聚会,我想跟他解释一下,他也没给我机会,还说看错我了。我知道老钟的性情,没放心里,一再与他磨合。不久,也许他已悟出其中误会,向我认了错,还向我要修改稿。我怕再次引发不快,便撒了个谎没给他。这就是老钟,我们的挚友,我们的导师。
老钟检查出癌症后没告诉我,直至去广州住院,他才给我电话,电话里也没说病情,是陈雪同志告诉我的。在广州动手术前,我们又通了一次电话,我心情虽然沉重,但还是没事一般安慰他面对现实,配合治疗,一切往好处想,往好处努力,现在医学发达,多活几年是可能的。他说他很乐观,没什么想法。他从广州手术回来,住在惠州市第一人民医院,我和陈雪同志去看他。他一脸病容,说话无力,我心底瞬间泛起阵阵酸楚,可口里却违心地安慰他说:“你恢复得挺好,超出了我的想象。”他笑笑说:“我的病我知道,75岁了,够了。”我说:“别那么想,人的意念很重要。”我还列举了我知道的几个癌症病人活了几十年的例子安慰他。他不以为然,说:“我现在精神还好,过些天出院后要写篇两万多字的报告文学”。我吃一惊说:“现在最最要紧的是把病养好,什么也别想。”他不为所劝:“也许这是我人生最后一次写作了,一个老师被冤几十年,还殃及两个有冤而无处申的无辜女人的一辈子,不写出来,终生有憾。”我知道劝不了他,转而央他无论如何身体要紧,别太累。不久,两万多字的长篇报告文学《烛光无泪》脱稿了,我为之高兴,也为此担心。我真不知道一个危重病人是如何写出那两万多字的,素材的收集,内容的铺陈,结构的安排,语言的应用哪个不是伤精费神的事呀。倘若没有对文学的执着,对正义的担当,对丑恶的义愤,对弱者的同情,有谁会傻至把生命最后的余热都奉上呢?!
老钟奉上了。
天地可鉴!这一切的一切,无不昭示着老钟那做人如天,为文如地的天地精神!
如此情怀,如此忠贞,如此正气,如此大义,与那过往的千千万万英雄豪杰有何不同?没有!只是老钟没在战场,没在那风口浪尖的特定历史时期,他没有惊天动地的事迹,可精神是一样的。
向你致敬,老钟同志!放心走吧,天堂的文学等着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