瞻仰刘禹锡

万益(遂溪）

上世纪八十年代初，余在微薄的工资中拿出四元二角钱在遂溪新华书店购买《唐诗选》上下集，因事务沉疴而搁置三十余载。近年稍有空隙，翻阅其中，被唐诗深深吸引，尤喜欢杜甫、刘禹锡、张九龄。曾到成都草堂寻觅杜甫芳踪，也到过曲江探访张九龄故居。刘禹锡曾贬谪连州，却未曾拜祭。

甲子卸职之时，得同学相邀自驾游，从粤西赴粤北连州。车到连州，放下行囊，迫不及待的前往刘公祠和刘禹锡纪念馆。

刘公祠和刘禹锡纪念馆相邻，置身于燕喜园内，而燕喜园又在广东省一级重点中学——连州中学的怀抱中。当然先有燕喜园后有连州中学。燕喜园因大文豪韩愈为之命名而得，并撰写《燕喜亭记》，至今已一千二百多年。燕喜园内，曲径连廊，古树幽篁，老藤紧贴石壁。茂密的丛林里，亭台楼阁，争相辉映，景色宜人。现存燕喜亭、流杯亭、吏隐亭、振鹭亭、卧龙亭、会友亭、铁城亭、十咏亭、君子亭等九亭。燕喜山摩崖石刻，自宋、明、清乃到民国，很多文人在游后石刻题勒为记，形成石刻群，书体各异，现有二十多题保存完好。

燕喜牌坊建于1940年，牌坊为四柱三间三楼式结构，牌额为燕喜二字加校徽标志，对联为“吏部文章高北斗，连州水石冠南陬”。君子池里的荷花已露尖尖角，却不见蜻蜓立上头。

刘公祠下午五点后关门。翌日早上八点，我再次膜拜，九点才开门，按行程九点离开连州。未入祠内，亦能拜祭刘公，心诚则然。因在刘禹锡纪念馆外有著名雕塑家潘鹤先生雕塑的刘禹锡像。睿智的眼神，坚毅的面容，长长的胡子，右手握笔，左手拿书，是刘公人生、风范、品质的再现，令人肃然起敬。

刘兆禹纪念馆处绿色掩映中，仿古建筑，高三层，红墙绿瓦，雕檐飘逸，面积2210平方，犹如燕喜山中璀璨明珠。进入正厅，刘禹锡铜像，正襟危坐，欲在书案上挥笔疾书。身后刻有正楷书体的《连州刺史厅辟记》，一楼基本上诠释了刘公一生及贬谪连州五年的轨迹。

刘禹锡，字梦得，诗豪。中唐杰出的政治家、哲学家、诗人和散文家。生于大唐大历七年（772年），天生聪颖，21岁登进士第，又登宏词科，23岁登吏部取士科，授太子校书，步入仕途，在京城为官十年。政治革新失败后，刘禹锡原贬连州，途中改贬为朗州（今湖南常德）。

814年，42岁的刘禹锡奉召回京，又因“玄都观里桃千树，尽是刘郎去后栽”的诗意得罪朝政，仅三个月重被外放连州、夔州、和州，均为刺史。826年，年近55岁才重奉召回洛阳，结束了近23年的贬谪生涯。842年，刘禹锡在洛阳病逝，享年七十一岁，朝廷追赠为户部尚书。

刘禹锡忠诚国家，对权贵疾恶如仇，不为荣辱低下高仰的头颅，但对黎民百姓，却事必恭亲，功利存乎人民。贬谪连州后，连州美丽山水吸引了他，但连州的生活和文化的贫瘠更牵动了他济世济人的心，矢志不渝为连州的文明、和谐、安康而竭尽全力。

刘禹锡对连州的最大功绩和贡献,首当重教兴学、栽培州人,治穷先治愚。于是,刘禹锡在连州登台讲学,教泽州人,栽培人才,带动连州文化进入兴盛时期,开创了连州重文兴教的传统。在他的精心培育下,元和十二年间,连州出了第一个进士刘景。之后,刘景之子刘瞻又高中进士,后任至唐朝宰相。此后数百年,连州名人辈出,文化教育之辉煌一时凸显于岭南文化之中。据史载,连州历史上共有进士138人。为连州在广东科举场上赢得“科第甲通省”之美誉!

刘禹锡到达连州时,连州曾出现过“罕罹呕泄之患”的疫情。刘禹锡心急如焚,向远在湖南道州的薛景和广西柳州的柳宗元请教药方。“救命三帖”使连州躲过了瘟疫。对医学颇有研究的刘禹锡又搜集民间秘方溶入，编成医书《传信方》，国内外流传，救黎民于百病侵扰中。

刘禹锡教连州农民以机械吸水灌溉农田,发展农业生产；连州是汉、瑶族居住地，为加强瑶、汉两民族的团结,他纠正了汉官对瑶族的歧视，限制了汉财主对瑶民的剥削。经常深入连州瑶区,与瑶民们一齐劳作。农忙时参观农民的插秧：“冈头花草齐，燕子东西飞。田塍望如线，白水光参差。农妇白纻裙，农夫绿蓑衣。齐唱郢中歌，嘤伫如竹枝。但闻怨响音，不辨俚语词。时时一大笑，此必相嘲嗤。水平苗漠漠，烟火生墟落。黄犬往复还，赤鸡鸣且啄。路旁谁家郎？乌帽衫袖长。自言上计吏，年初离帝乡……”

余喜欢刘禹锡的诗，刘集诗722首，入《唐诗选》23首，入《唐诗三百首》11首。首首经典，句句金句，字字珠矶。既有宏篇巨构，又有小题细语；时而重锤猛击，时而小桥流水，时而借古惜今。“朱雀桥边野草花，乌衣巷口夕阳斜。旧时王谢堂前燕，飞入寻常百姓家。”壮丽诗篇有之，针砭时弊之作更丰。有忧国怀民的情怀，更有壮志未酬的悲愤；有真率的表述，还有暗喻的潜台词。“王濬楼船下益州，金陵王气黯然收。千寻铁锁沉江底，一片降幡出石头。人世几回伤往事，山形依旧枕寒流。今逢四海为家日，故垒萧萧芦荻秋。”

余敬佩刘禹锡的禀性：胸襟豁达，性格倔强，宁折不弯。有一种认准了理不回头的精神，也是“犟牛”。长期的贬谪并没有改变他的政治观点和立场，“巴山楚水凄凉地，二十三年弃置身”而不侮，坚信“沉舟侧畔千帆过，病树前头万木春”。年老回京后仍锐气不减，锋芒毕露。“种桃道士归何处，前度刘郎今又回。”他在青春励志的年代被贬，处境凄凉，却心境豁达，笑对人生。“自古逢秋悲寂寥，我言秋日胜春朝。晴空一鹤排云上，便引诗情到碧霄。”暮年还意气风发，笑看人生“莫道桑榆晚，为霞尚满天。”

曾作为文化、物质荒漠的岭南，未曾不是祸中之福。君不见，韩愈居潮州十月，治学、赎奴、治水，潮州山水喜姓韩。柳宗元贬柳州，释奴、倡学，发展生产，人愚水恶得到有效改善，被尊称柳柳州。刘禹锡若不贬连州，山旮旯变身“科第甲通省”岂不是天方夜谭？更不说后期的苏东坡、李纲、汤显祖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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