粤读 中大诗歌40年：语言、情怀、思想的融合

□李俏梅

整体呈现中大诗歌40年

自从1977年恢复高考以来，中山大学——这个曾经长时间栖居过新诗史上著名诗人冯乃超、梁宗岱的校园，又焕发出新的诗歌激情。“红豆”文学社、紫荆诗社、南国文学社、岭南诗词研习社，各种文学社团此伏彼起，相应相承。尤其是紫荆诗社，自1981年成立至今，四十年间虽曾有中断，仍绵延至今，为中大新诗培育做出了最大贡献。

《世界最初的直觉：中山大学诗歌选》为近40年来中山大学师生（主要是学生）的新诗选集，也是这么多年以来第一次以中大之名所做的诗歌集结，主编为中大历史系80级的黄东云。由于征集时间的匆促以及参加编选者目力所及，遗珠之憾是肯定存在的，然而仍不失为一本大体上能体现四十年来中大新诗成就与风貌的集子，选集收录有80位诗人的诗作，其中既有诗龄超40年的多位“老”诗人，如马莉、黄东云、陈美华等，也有尚在校园的年轻学子；既有在诗歌界卓有影响的诗人如马莉、黄礼孩、冯娜等，也有相当低调而有实力的写作者，如尚钧鹏、李正源、周伟驰、曹霞；有的以评论著称而诗亦不俗，如朱子庆、向卫国等；有的旧体精湛而兼擅新体，如张海鸥、苏炜。除一般的新诗之外，诗选还收录了另一品类的新诗——如陈小奇和柏霖的歌诗，因为诗与歌实为一家。

中大师生近40年以来的诗歌写作，总的来说与新时期以来的诗歌环境相契相应。上个世纪七八十年代是中大文学社团非常活跃的时候，以马莉为代表的一代诗人也在这个环境中成长。那时他们如饥似渴地阅读着古今中外尤其是外国的文学文化名著，吸收着多样的诗歌营养，而北岛等人创办的《今天》民刊也传到他们手上，使他们激动不已，如同找到内心的方向。正是在这样的背景之下，他们开始更新观念，写出比较新锐的诗歌，也开始在刊物崭露头角，比如1980年代马莉已经在《北京文学》《人民文学》等刊物发表诗歌，代表作如《一棵棕榈树和两个女人》等；而以中文系83级尚钧鹏为代表的“小城诗派”也已经“小荷露出尖尖角”，在徐敬亚1986年于深圳主办的“现代主义诗歌大展”中占有一席之位。进入九十年代之后，可能也与诗歌边缘化的总体环境相关，中大校园的诗歌活动显得相对沉寂。直到进入新世纪，校园内外的中大诗歌才呈日趋活跃。

但总的来说，或许是秉承了南方的低调风格，或许也是地处边缘使然，中大的诗歌力量从未完整地浮现在世人面前。像马莉这样已经出版有《金色十四行》《词语在体内开花》等多本知名诗集的诗人，她在八十年代已经写就的200多首诗歌，除极少部分发表过之外，也一直从未出版（即将出版）。而作为当年紫荆诗社社长的尚钧鹏，40年间一直坚持写作且精益求精，但90年代后就完全放弃发表了，直到最近一两年才开始整理和准备出版自己的诗作。这不是个别的现象。这一现象使我感觉到可能的确需要重新评估新时期以来中大诗歌的体量、分量以及它在文学史链条中的位置。

中大人永远的乡愁

近40年以来，为中大诗歌赢得更多声誉的诗人是马莉、陈小奇、冯娜和黄礼孩，他们也的确能代表中大诗歌的水平，可说是放在任何一本百年新诗选中也熠熠生光的名字。马莉从1977年在《人民日报》发表处女作开始，已持续写诗40年，屡有新变，近10多年以来致力于十四行诗的写作，收入本诗集中的全是她近年写作的十四行诗。就本人目力所及，马莉是新诗史上于十四行用力最勤且质高的诗人，其中一首《保留对世界最初的直觉》被编者拿来当作本书的书名。这首诗的最后两句为：“保留着对世界最初的直觉/和一生都无法剔除的隐痛”，或许这两句诗就可以揭示马莉诗歌写作的秘密。而在风格上，马莉的诗语言高华，想象神奇，带有某种超现实的风格和尖锐的思想色彩，是马莉“直觉”与“隐痛”相结合的产物，马莉是新诗史上“辨识度”相当高的有个人风格的诗人。而陈小奇的贡献和特征也有目共睹，他将诗歌的才华用于流行歌曲的创作，开启了国内原创流行音乐的黄金时代，从某种程度上可说他改造了1990年代流行歌曲的文化内涵和质地，某些歌词实则是极好的诗，比如曾经唱遍大江南北的《大哥你好吗》：“每一天都走着别人为你安排的路/你终于因为一次迷路离开了家/从此以后你有了一个属于自己的梦/你愿意付出毕生的代价”，那种自我的觉醒与无悔，那种梦想追逐中的孤独与沧桑伴随着亲人的爱，实在写出了一代人改革开放中的身体和精神历程，其内涵远超一般的流行歌曲却又能做到全国流行，实属不易。《涛声依旧》《九九女儿红》《我不想说》也是至今传唱的经典。可以说马莉和陈小奇代表了中大新诗中小众和大众的两极。

冯娜是年轻一代中的杰出诗人，自从踏进中大她就没有离开过，在中大上学，又在中大工作。已出版《无数灯火选中的夜》《寻鹤》《一个季节的西藏》等多部诗集，获多种奖项。冯娜的诗歌语言灵动精妙，意蕴丰富，亦有深沉宽广的人生情怀，学院派的阅读积淀与诗人自身的灵气相结合，使她在诗歌方面的前景未可估量。

由于篇幅的关系，我不能对诗集中的诗人诗作作一一点评。总之，不能说每一首都好，但总有令人欣喜之处，或者语言，或者情怀，或者思想。作为多少带点学院风格的诗人群，在语言方面，雅言多于俗语，纯粹的口语化诗歌不多；情怀趋于理想，不管是歌唱生活与爱情还是质疑，根底里的理想主义总是在的；而思想则是学院诗歌的强项，比如王威廉、周伟驰、常少宏、朱子庆、尚钧鹏、李正源等，好的诗歌总是这三者的融合。

毕业于这所美丽学府的人们中，那么多人，不管他们在世界的那个角落，不管他们从事什么样的职业，然而诗歌好像在他们心灵中总占有一个特殊的位置，历久不变，诗歌一直是他们触碰世界的隐形触角，这是很可敬的。张海鸥老师的《徘徊的马岗顶》《康园无雪》《怀士堂》《黑石屋》《下渡秋风》，李正源的《中大草坪》、刘琪的《紫荆花》……这些中大校园中的草木建筑，是每一个从中大走出的人永远的乡愁，或许也是主编黄东云想要编这部中大诗选的最初的情感动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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