忆那逝去的挑担人

□ 翟海鹏

我的家族为逝去的亲人修了十三处墓，分七个山头，每年清明，子孙后代都会上山扫墓。由于坟墓分布在不同的山上，交通不便，拜祭只能依靠步行，而拜祭用的所有物品，都装在两个箩筐里。这两个箩筐，要有一个专门的挑担人。

在我的家族里有个不成文的约定，挑担人一般是由年纪最大的男性来担任。自我有记忆以来，已经经历了四任挑担者。

第一个挑担人是我爷爷，爷爷当挑担人的时候我才四五岁，当时因为年纪太小所以不能跟着长辈上山扫墓，但当我大一点了可以跟着上山的时候，爷爷却因患胃癌不能再上山。1997年，爷爷过世了，年幼的我还不能理解死亡到底是什么，却看到了心中的巨人——父亲，瘫跪在爷爷的棺木前，哭得像个无助的孩子。生离死别的痛苦就这样被我理解了。

然后，担子传到了我二爷爷手里。没过两年，他在翻修屋瓦时不慎踏空跌落，瘫痪在床。再过了一年，因为粗心医生用错针水，二爷爷也走了。那时土葬刚刚改为火葬。清晨，我跪在堂前，看着装有二爷爷棺木的灵车开走，下午，叔叔就捧了一小瓮骨灰回来。十二岁的我，第一次感叹，原来人生到了最后就是这么一小瓮骨灰。

担子传到了我大伯手里。大伯是村里出了名的老实人，没读过什么书，但极为勤恳。除了种田耕地，他一有空闲就去给人家建房子，那时候没有建筑这种说法，在我们村干这行的人就叫做泥水匠，成日跟水泥火砖沙打交道。大伯经常在烈日当头的大中午坚持干活，汗水混着泥土沾满全身，有时候主人家都看不下去了，请他下来休息一会儿。他嘴里总是说：“没多少了，砌完这一行我就下去。”手里却一直在干。

大伯不仅做事勤奋认真，做人也特别厚道，从来不跟人计较工钱是多是少。正是因此，越来越多的人会去叫大伯建房子。活越来越多，他的身体也越来越差。但是每年清明节，大伯还是坚持要自己挑担，他不仅会挑着担子从头走到尾，还始终走在第一位，给我们这些后辈开路，边引路边给我们讲几位爷爷生前的故事。我就这样跟在大伯身后将近十个清明节，直到后来因为上大学无法扫墓。也就是那几年，大伯的病变得越来越严重了，后来我大学毕业，想着可以再次跟着大伯上山扫墓时，大伯已经食道癌晚期了。一天，父亲神色凝重地对我说：“你大伯可能活不久了，你有空就去看看他吧！”我胸口立刻一阵疼痛，感觉像是被一块大石压住了，眼泪开始止不住地往下掉。

我知道我不能满脸忧愁地见大伯，于是极力平复心情。到了大伯家里，大伯一个人在家，正拿着一个铁锉在打磨锯子。我忍着眼泪喊了声：“大伯！”大伯抬起头看到我，马上要起身给我倒茶。我连忙止住他：“大伯，我不渴，就到处转转。”于是我就装作什么都不知道一样继续跟他聊天，大伯说现在身体差了，吃不下饭就干不了活了，闲着没事就把家里的农具都搬出来磨一磨修一修。“大伯，身体不舒服就不要那么辛苦了，有空就多休息！”“没事儿，这又不辛苦，再说，我也辛苦不了多少天了。”大伯装作很轻松地答到。

大伯走后，担子本应该落到我父亲肩上，无奈我父亲得了甲亢身体不是很好，担子暂时由我的一位叔叔来挑。这几年清明我都特别卖力地给墓地除草，我去擦拭每一个墓碑，去了解并记下每一个逝去先人的故事，秀才也好，农民也罢，每一个故事都需要有人传承下去。我知道，终有一天，挑担人的故事将由我来传承。

作者系龙岗区坪地中学教师

新闻推荐

龙岗区举办第六届感动龙岗人物风采展 传播“梦想与力量”的正能量

3月21日下午，第六届“梦想与力量”感动龙岗人物风采展示在龙岗广电中心举办。徐剑摄3月21日下午，第六届“梦想与力量”感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