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阳落山之前（外一章）

□叶嫚妹

太阳落山，永夜降临之前，我们能做些什么？

有的人恐惧，有的人躲避，还有更多的人，无知无觉，不闻不问，浑浑噩噩地生活着。

但是，还有的人，他们在黑暗降临之前，努力地抗拒黑暗。他们把守护光明当成自己的责任，然后，用尽全力，去做自己认为对的事情。

尽管作者猫腻一直说《将夜》是一本言情小说，但我却更倾向于，这是一个寓言。一个人类社会抗拒自然、寻求自由的传说。在黑暗到来之前，许多人都只能呐喊哭泣，却总也有那么几个，勇敢地站出来，抗击黑暗，守护心中的光明。

看完这部小说已经许久了，我总是会想起书中的那一个类似寓言的描述：讲经首座讲经之时，无数蚂蚁浴光而出。有几只有翅膀的蚂蚁甚至向着广袤高远的天穹飞去。只是蚂蚁毕竟不是鸟儿，大多数飞了一会儿就坠地死亡了。

但是那么多的蚂蚁浴光飞翔，总有那么一只，是能飞到更高的位置的吧？我这样问自己。

在书中，夫子是飞蚂蚁，轲浩然是飞蚂蚁，柳白、君陌，还有宁缺他们，都是飞蚂蚁。因为他们不满足于现有的信息，希望在黑夜到来之前，弄清世界的真相。他们想要打破这个凝固的、静止的天穹，去看到更加广阔璀璨的宇宙。他们一直努力地为自己的理念奋斗着。他们不停地抗争着：夫子飞了三十多年，柳白和轲浩然付出了生命，宁缺在棋盘里待了上千年，君陌击碎了佛祖的遗蜕。他们都是让人感动的飞蚂蚁。

写到此处，我想起了许多先贤对人类的描述。一万年来，人类之所以最终成为地球的霸主，不就是因为有无数的人，像书中的飞蚂蚁那样，想要去探寻更广阔的宇宙的边界吗？在他们不间断的探寻中，科技得以发展，文明得以进步，人类得以一步步地，变成了最聪明最高贵的存在。

我又想起了《逍遥游》，想起了里面的蜩与学鸠。它们在文章里，是与翱翔九天的大鹏形成对比的反面，因为它们即使竭尽全力，也只能“抢榆枋而止”。对于高远的天空而言，这是多么微不足道的高度，即使再努力，又有什么用呢？

可是我曾对我的学生们说，我们要尽力突破自己的天花板，飞得高一点，再高一点。生为蜩鸠，并不是我们的错，但谁也没有权力剥夺我们飞翔的梦想。只要是尽力而为的，只要是尽兴而为了，就不枉我们努力过一场。

同时，我也不由惭愧地想到，自己在很多时候，也只是一只因为天空太高，而自惭形秽的小蚂蚁。我并不像那些真正的飞蚂蚁那般勇敢，也没有打破边界的勇气。在那些令人尊敬的先贤面前，我需要学习的地方，还有很多。

至少，我应该学会，在太阳落山之前，试着去阻止黑暗，并且，拥抱光明。

出行准备

即使失眠到凌晨三点，六点半的时候，她还是准时醒了。

闭着眼睛，听着院子里桂花树上的鸟鸣，即使再不想起，她还是揉揉干涩的眼睛，慢吞吞地起床了。

要收拾东西呢。

先是要带回去的资料和书籍，分类规整，占了半个行李箱；再是衣服用品，占据了另外的半壁江山，电脑用包背着。

约莫半个小时，她就把东西收拾好了。然后她开始拆被单被套，把棉被抱到楼顶去晒，打扫房间，又拖了地——她是最晚离家的，前几天姐姐们离家后，她帮姐姐们打扫卫生，现在轮到她离家了，她若不打扫完卫生，就得烦劳年迈的父母。想想，还是自己做吧。

忙完这些，她带着东西下楼，果然看到堂屋里摆着一堆东西，还听到父母的商量：“腊猪肉、牛肉干、香菇……”

“还有这些牛奶……”

“还有她最喜欢吃的粄皮……”

她想，网上年年都有“后备厢”大赛，自己只是低调而已，要是去参加，绝对不会输。

她又想起了前天离家工作的姐姐说的话。姐姐说：“刚到家里，收拾东西。看到从家里带来的这么多东西，又觉得好想回家啊。”

那么，她会有这么细腻的情思吗？

她不知道，她只觉得不想去学校。

拿了一个大箱子，把父母收拾出来的东西都装进去，她继续做着离家的准备：先是把客厅里枯萎的茶花扔了，又给另一瓶红果换好水，给正在抽叶的郁金香浇足水，再把花已开败的风信子的花茎剪下，只留叶片，又将它种到花盆里。

做完了这些，母亲已在叫吃早饭了。

她端着碗，却觉得心里有什么沉沉地堵着，连平日最喜欢的咸骨粥也少了吸引力。这种感觉，就如昨晚的睡眠，明知道周末可以回家，还是辗转反侧难以入睡。

她自小离家，对出门一事轻车熟路，知道怎么快速地收拾东西，也知道要在离开之前打扫好卫生，不给家人添麻烦，可是这又怎样呢？离家之前的不舍与彷徨，依然时时缠绕着她。

或许是因为知道，在家有父母亲人，可以做“饱食终日，无所用心”的甩手派，而离家之后，所有的阳光雨露，都要自己去承担了。

她一边细细地对父亲交代即将到来的快递信息，一边在心里想，自己是这样，那父母呢？

从大年初四开始，女儿们就陆续开始离家。父母的准备非常充足：青菜按箱装，肉菜用堆论。但他们的笑容却日渐减少。她想，即使理智上知道孩子要工作，但实际上，依然是“儿行千里母担忧”吧。

她又想起龙应台的《目送》，她说，所谓父母，就是那不断对着背影既欣喜又悲伤，想追回拥抱又不敢声张的人。可惜充满好奇的少年，总是忍不住被纷繁的世界吸引，迫不及待地离开，连回首都吝啬，因此，也很难看见父母深情的目送。

从古至今，所有的父母，面对即将出门远行的孩子，面对或长或短的离别，从来都做不到“准备好了”四个字。

那么，准备好了吗？她问自己。

应该是没有的，不然，就不会食难下咽了。

想到这里，她豁然开朗，难过就难过吧。只有不舍，才会不断寻找机会，努力实现团圆。

就像留深圳过年的二姐，即使是为了响应号召就地过年，依然决定在过几天母亲生日时回家，给她一个惊喜。

在出行之前，最需要准备的，是为重逢创造机会。

真好，她想。以前只有父母的期盼，现在，出行的人，也开始努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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