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王芹 (龙岗区外国语学校)
立在城市的高楼里,明知不可见、不可闻,最想念的依然是“一畦春韭绿,十里稻花香”。
刚参加工作那年回家省亲,彼时晌午,好友间的聚会已散场。回家途中,人渐散失,只剩你和幼时的哥们儿同行。柏油道旁白杨树上鸣蝉的激情欢唱,风吹树叶时像蚕食桑叶般柔软甜腻的“沙沙”声让你爱赏不已。
“嗯,不坐汽车了,走一段?”你说。
“好啊,巴不得哟。”他好激动。
走了没多久,从远方绵延而至的稻子铺展到脚边,农家在公路上晒稻子。你像个烟鬼一样,贪婪地猛吸着饱食了阳光的稻子蒸腾而起的浓浓稻香。又情不自禁地伸出手抓起一把稻子,让它像金黄的瀑布一样从你半握的手中缓缓流下,感受着它的粗糙、它的灼热、它的饱满。
他没有拉住你,你还是蹬了凉鞋要在上面走走。
“啊!好烫!好扎脚!”
“你看,这是刚割的稻,还没晒熟,青涩潮湿,谷粒硬实。这里面还有不少稻草梗,像我这种皮实的脚板都怕扎,你还是乖乖把鞋穿上吧……”
“瞧见没,不远处那个小子是负责翻稻谷的,差不多隔半个钟,他就要给谷子翻个面。他还要负责赶走偷食的鸡和麻雀,没得休息。翻谷子用什么工具?耙。猪八戒使的就是耙。到了晚上,全家老小都来扫谷子。第二天,大家再把用蛇皮袋子装好的谷子一袋一袋扛出来,搬到路上,解开来晒。现在是"双抢",抢收和抢种,人们要赶在雨天到来之前,把谷子晒熟晒透。”
他的絮叨为你展现出一幅挥汗如雨的农忙图。在这金色的稻香中,你的眼前渐渐浮现“足蒸暑土气,背灼炎天光”的画面。自号“乐天”的人面对躬身劳作的农人不禁感喟“今我何功德,曾不事农桑……念此私自愧,尽日不能忘”。而你,根是农家的根,却早早离开了这片弥漫着稻香的土地;饱读了诗书,却无法切身体会稻香中维系着农家命脉的繁重劳动,徒留一层自诩为诗意的肤浅,对插秧收谷的爹娘、对故乡,做了最彻底的背叛。
你俩继续走着,夕阳醉成一团酡红,十里的稻香让你沉醉,更让你自惭形秽。
在冬天,犁铧不久就要把整片稻田的收藏翻个底朝天,由默默耕耘、埋头低首的水牛带着老爹一步一步地丈量春天的脚步,踏出一畦畦绿油油的诗行。
在乡下,迎神拜佛、婚丧嫁娶、添丁进口、新屋落成、才子进学,任何一个重要的生命仪式中,纵然已经锣鼓喧天、鞭炮炸响、礼花上天,若没有一碗一碗的稻花香来纪念或者祭奠,都算不得隆重和完整。
你捧一坛十五年的稻花香陈酿去祖先坟头祭拜。一路上,到处是新修的路基和被挖地三尺的厚土。马上要呈现的正是十五年前你所憧憬的高楼林立,都市化的新排面!好不容易找到了那排水杉,找到了祖先的坟,坟头却是败苇折芦,好不荒凉。微雨凉薄中,失了稻田,被赶至数丈高树梢上的麻雀叫得人难受至极。十多年前,肤浅而又固执的人对故乡的叛逃,失去的不仅仅是十里的稻香啊!恐怕这辈子、下辈子、几辈子,都要继续失去荆楚文化栖息的水田和灵魂的寄居地了吧。
“呦呦鹿鸣,食野之苹”的野奢已然风逝,清新稻花、禾杆草灰、家常烟火、自酿家醅渐为世人所轻。再往后,立在城市的高楼里,哪里去找竞绿赛青的秧苗?哪里去闻混着阳光和泥土味的稻香?
冻云低垂,岁月天地间怕只剩返青的回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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