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屎佬”的“免费午餐”

文/孔令建这段时间真是倒霉透了，我家厕所的下水道，不知哪儿发生了纰漏，有一回我拉完肚子冲水，竟把一泡屎汤溅到楼下的王大婶身上。王大婶像火药捻子一样扑入我家吼了一整晌。无可奈何，我只得请“屎佬”（我老家称维修厕所的师傅叫“屎佬”）撤换出纰漏的下水道。经熟人介绍，三天后，我家来了个彪形大汉，自称姓朱，穿一身灰布衣裤，趿千层底农家鞋，脸膛像锅底一样黑。我带他察看了厕所，就单刀直入地盘问他所需的报酬。朱“屎佬”支吾了半晌，只用一句“我从来不做违心买卖”来搪塞我。我想既是熟人介绍，这个朱“屎佬”谅他不敢敲我竹杠！但我有时也会忐忑不安，怕他一时鬼迷心窍来个尥蹶儿，宰我一颈血水！第二天一大早，我家的青漆铁门突然咚咚响起来。我还没睡醒，朱“屎佬”就扛着铁钎、铁锨、瓦刀、铁锤等工具来了。他二话没说，动手就把我厕所的洗衣机、毛巾、口盅、牙刷等物品清理到客厅，开始拆卸厕所下水道外围的瓷墙。嘭，嘭，嘭，朱“屎佬”抡起铁锤，将瓷墙一截截砸掉，露出里面锈迹斑斑的铁管。中午时，我叫朱“屎佬”去外面饭馆吃饭，却见他正蹲在厕所旁，拿着自己带来的煎饼卷咸菜，送矿泉水当午餐。吃完没休息几分钟，又开始大干起来，说是“怕迟了影响我一家子撒拉”。到傍晚时，整段瓷墙已被他拆除，纰漏的铁管也查了出来，卸下。此时整个冲凉房中，弥漫着一股呛人的屎臭味。朱“屎佬”戴着口罩，伸伸酸胀的腰，擦一下额上的豆大汗粒，迅速奔到楼下，将此前购回的塑料水管搬上来。一直忙到晩上十点，朱“屎佬”才在臭气熏天中将新的下水道安装上，用红砖将外围包裹，用瓦刀抹上水泥，镶上仿古瓷砖，完成了下水道的更换工程。临走时我问他所需“报酬”，想不到朱“屎佬”竟然说“您享受的是免费午餐”，我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朱“屎佬”趁机向我“解惑”起来。我这才恍然大悟，原来这个朱“屎佬”，竟然是十几年前那个被我狠狠将了一军的“混混儿！”当时“混混儿”才十八岁，刚从山区农村出来“漂”，因为吃不了苦头，东一榔头西一棒子，进了十几间厂都干不下去，后来索性整天躲在我楼下——他姐姐王大婶的家，吊儿郎当地混日子。混日子不关我事，可这小八腊子爱唱张学友的歌，整天破开大嗓门疯吼疯叫，整幢楼都被他颤翻了！那时我正失业在家，用秃笔玩豆腐块文章，混几个钢镚打牙祭，不承想给这“混混儿”的大嗓门吼得灵感全跑光了！气得我三煞神似的，火爆爆地踢了几次门都无果，只得狠心往他姐夫那儿告了一状！当时他姐夫正厌烦他这个“混混儿”，只是阻于王大婶的情面，才不敢一脚踢他出门，见有人投诉，正恨不得青蛙唱大戏，癞蛤蟆往里挤哩！只见他举着锅铲，像钟馗捉鬼一样将“混混儿”推搡出街头！被推搡出街头的“混混儿”，走投无路之下，不得不马死落地行，逼着自己低下头颅，干起最苦、最累、最脏、最无人肯干的下水道工。十几年过去，现在，这座城市的下水道，大多都是朱“屎佬”安装与维修的！一年到头，除了春节前后那几天歇工休息，其余都在雇主家干活，哪里下水道坏了，他就跑到哪里。由于口碑好，叫他干活的人络绎不绝。而今，和尚头上的虱子——明摆着，他的腰包撑涨了！人也变得肉嘟了，与原来那个瘦鬼“混混儿”，貌相真是天渊之别，怪不得我打灯笼都认不出了！“地无压力不出油，人无压力爱犯困。感谢您当年将了我一军，让我姐夫下决心赶我出街头，否则我现在可能还是大饼卷手指头——自己啃（坑）自己呢！”朱“屎佬”把眼笑眯成一条缝，说：“老冤家，你说说，凭你这功劳，现在该不该享受这个"免费午餐"？”我哈哈大笑，说:“该！太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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