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一个知名演员、没有紧张刺激的剧情，却获澳门国际影展新华语映像“最佳电影”《春江水暖》：浓淡相宜的市井生活长卷

片中的演员要么是导演的亲朋好友，要么就是路人。

近日，顾晓刚导演的长片处女作《春江水暖》在第4届澳门国际影展拿下新华语映像“最佳电影”奖。时长150分钟的影片，没有一个知名演员，片中的演员要么是导演的亲朋好友，要么就是路人。唯一可以拿出来晒一下的幕后班底，就是音乐总监窦唯，他为《春江水暖》灌注了一缕古典的魂魄。

没有紧张刺激的剧情，故事讲述富春江畔，顾家妈妈70岁大寿时，突然中风失智，需要四个儿子轮流照顾，四个同母异父的兄弟在四季的更迭中，要照顾老母亲，处理各自小家的琐事，还有兄弟之间牵扯不清的债务。

虽然情节很平淡，但是导演对节奏的掌控到位，没有让这150分钟陷入琐事里的杂乱无味，而是起伏跌宕，有笑有泪的。导演就像一位深谙中国水墨画之道的画家，在一张长长的宣纸上，以摄影机为画笔，泼墨挥毫，在银幕上描绘出远山、江流、树影、庭院，还有彩虹……

水墨画讲究浓淡相宜，《春江水暖》也讲究做加减法，浓的是亲人之间的牵绊，淡的则是这个时代城市的变迁。

撰文：南都记者 刘芳

浓

再多的风雨也拆不散一家人的互助

片头一开始：某个夏夜，一大家子人在给顾家妈妈做寿，喜庆的日子遇上停水停电，顾家妈妈在儿孙拜寿的时候突然中风失智，平静的生活被打乱了。这个情节里，四个儿子的出场蛮有讲究的，戴着墨镜拎着老板包的老三（余有金，无业），一来就跑去酒楼后面，遇到杀鱼的老二夫妇（余有路，卖鱼的），寒暄几句后，就直奔厨房，里面颠勺炒菜的正是老大（顾有富，开酒楼的），老大说“我不是开银行的，钞票说有就有的”，暗示不肯借钱给老三，镜头一晃在后巷，老三哄诱憨傻的老四（余有宏，打零工）把别人送的做寿礼金拿出来给他救急……十几分钟，四个儿子的职业、性格都交待清楚了，一看就知道老三是这家里最不省心的，捞偏门的主。

顾家妈妈失智后，风风雨雨也接踵而至，老三为了给智障儿子治病，老婆跑了，自己赌博欠了100多万的外债，他借了老大的货车外逃，连累老大的酒楼被讨债人打砸抢；老大媳妇的弟弟借了老大家300万做项目，结果颗粒无收，无法还钱，就给老大家闺女介绍了一门“好亲事”，可是女大不由娘，老大家闺女喜欢上了一个中学老师，导致母女关系破裂，闺女离家出走；老二家老房子拆迁，可以买房娶儿媳了，结果儿子的丈母娘看不上他们家；老四快40岁的人了，心智还像个孩子，一直打着光棍，让失智的母亲放心不下。看着这一家人“一地鸡毛”的生活，可真是愁死人。

然而随着故事的推进，你会发现四个兄弟还是有割不断的亲情的。虽然老大、老二嘴巴上说老三是“畜生”，等到冬末老三挣到钱回家的时候，他们还是接受了这个兄弟。在照顾母亲的问题上，大家也是有钱的出钱，有时间的出时间。最混不吝的老三，最后把礼金还了回去，还坚持自己来照顾母亲，把顾家妈妈从敬老院接出来，“妈，我接你回家！”当镜头给了顾家妈妈一个脸部大特写时，顾家妈妈一句话都没说，却深深地凝视这个“浪子”。这里的停顿非常好，千言万语都在眼神里表达了。

拆分、重组，再拆分、又重聚，即使老大媳妇不认闺女，把闺女和女婿赶出家门，夫妇二人也没参加女儿的婚礼，关系一度僵化。但当大家一起为顾家妈妈扫墓时，闺女还是会帮老大媳妇推拿酸胀的膝盖，老大也跟女婿谈笑言欢。镜头里的一家人几乎网罗了当下普通老百姓的日常：上有老下有小，承担生活的压力之外，还要维持七姑八姨之间的人情客往。

虽然演员们几乎都是素人，有的台词还说错了，而且几种语言体系混杂，四兄弟和妻子之间说的是吴侬软语，年轻人却说的是普通话，中学老师还一口台湾腔……但这些瑕疵不影响观影者的共情，朴实真实的生活细节，家人之间小事计较大事团结的牵绊，正是当下中国老百姓的生活状况。看到顾家妈妈，我就想起了外婆，一样的在记忆退化缺失的时候，嘴巴里念叨的还是那个最让人操心的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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房价、地铁、二孩，这个时代的代名词全都有

顾晓刚导演说：“《春江水暖》呈现的是当下现代的故事，可以说是现代生活与《富春山居图》的一次对话。”所以在影片中，我们所生活的时代以各种代名词，象征性地出现。菜市场里，人们议论上涨的房价；准备结婚的，考虑购买地铁上盖物业、学位房的问题；已经怀孕的讨论的则是二孩政策……

从这些街头八卦里，我们知道了富阳正在为2022年的亚运会，进行城市改造建设，拆除老房子建造商品房，修建地铁直通杭州，小城镇迎来新变化。这里，导演做了减法，并没有刻意去强化变动带来的震撼，他侧重的还是人与人之间情感的渲染，讲究的还是中国人的人情世故。

于是在一段几分钟的拆迁镜头里，尘土喧嚣的敲墙推瓦中，老四朗朗上口，读出了搬迁人遗留下来的书信，一段不被长辈认同的爱情娓娓道来，或许这是导演下一部作品里埋藏的故事？因为顾晓刚说他准备怕三部曲，而下一部的故事会隐藏在《春江水暖》里，等着观众去“寻宝”。其实电影150分钟的内容体量还是蛮大的，除了描绘家族之间的亲情之外，也给观众展示了老中青三代人的爱情婚姻，因为时代更迭而变化——顾家妈妈，上海姑娘，因媒妁之言两次嫁人，所以有了顾、余两姓的四个儿子；老大和老二的爱情，可能还是相亲模式，但骑自行车送姑娘回家，或上照相馆拍生日照，也是一种浪漫；孙辈们已经不在乎父母之命了，房子车子票子都没有爱情伟大，感情来得轰轰烈烈，快如闪电，牵个小手就能去见父母了，所以老二媳妇才会羡慕侄女的婚姻自由。

作为一部小成本的剧情长片，《春江水暖》并不冗长，从夏天拍到春天，一家人的命运推动在镜头里衔接自如，不突兀不凑合，整个故事还是比较流畅的，虽然偶尔有一两个片段有点莫名其妙，但回味之后，也能找到自圆其说的地方。影片从情节设置到剪辑、音乐铺陈，处处展示了画卷之美，即使是一个空镜头：夜幕下荡漾灯火的江水，静静飘过的小船，犹如一张明信片将一江春水定格。所以如果有时间，就买一张电影票，去看《春江水暖》吧，来一次现代生活与古代名画之间的对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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