科斯笔下灯塔的故事

■ 臧建文

“市场在资源配置中起决定性作用”，政府须重归古典经济学所强调的“守夜人”角色，强调产权有效保护及公正裁定，尊重并维护价格要素的调节信号，保障市场主体间竞争的公平、有序，守护奖勤罚懒激励机制的有效运行。

主流经济学理论从来告知人们，作为市场失灵的必要补充——政府，在公共产品及服务的提供方面，扮演着关键角色，如国防、教育、医疗、养老等领域，由于产品的外溢效应及非排他性，必然要求政府承担上述非营利性行业的供给责任。

特别是在主流经济学家的头脑中，提笔而来的灯塔，这一海上航行所必需的建筑，便具有上述公共产品及服务的诸多特性。如约翰·穆勒认为，建造和维修灯塔属于政府的必要职责，因为没有私人会出于自利目的而出资，除非政府强制征税给予补偿；还有亨利·西奇威克认为，公共设施的性质导致不能由私人建造者所有；如灯塔管理者，因为很难向受益于灯塔的船只分别收费；与之持类似观点的庇古，也分析道，因为在技术上难以向获得服务的第三方索取报酬，所以灯塔属于边际私人净产出小于边际社会净产出的产品；此外，保罗·萨缪尔森认为，即使灯塔管理者可以向每一个附近的船只使用者收费，却并不能保证民间能够以最优方式将灯塔这类产品及服务提供出来，因此，需要用普通税代替灯塔费。

但是，科斯从灯塔的历史演变入手，发现灯塔的建造及运营事实，恰恰与主流经济学家的认知相反。而这一历史，可以追溯到1614年的英格兰，当时便有私人提议建造灯塔，在被负责海运事务的领港公会搁置后，当地民间没有放弃，一直在推进灯塔的建造，截至1675年，一共兴建了十座之多。此外，为避免与领航公会这一官方机构发生不必要的利益纠纷，灯塔的私人建造者们，居然得到了时任国王的授权——可以经营灯塔并享有收费的权力。相比之下，由政府雇员组成的领航公会，在此期间，一座灯塔也没有建造出来。当时的人们也因此认识到：“这些所谓公共工程的管理者们，表面上是为了公共福利，实际上，却在谋取个人私利”（哈里斯）。

在1665年，私人再次发起请愿——计划在伊迪斯通礁石上建造灯塔，但是，这一提议，依然被领航公会认为工程浩大且困难重重，将是不可能完成的。然而，民间始终坚持，在与领航公会达成利益分享协议后，历经五十多年，由怀特菲尔德、温斯坦利、洛维特和拉德亚德等人，相继承担了灯塔计划的酝酿、设计、建造、竣工、运营乃至毁坏后的重建工作。

回顾整个17世纪，灯塔的建造及维持，绝大多数由私人兴建及运行、维护，并且，民间兴建灯塔的热情，要远高于当时的官方机构——领航公会。直至19世纪，据统计，在英格兰与威尔士地区所存在的46座灯塔中，私人占比依然高达76%，远高于领航公会的24%。进而，科斯基于文献事实及真实数据，得出如下结论：早期的建造历史表明，灯塔完全可以由民间提供，政府的作用仅局限在灯塔的产权确定与行使方面。

这一事实及其相关理念，至今仍值得思考及借鉴，尤其对于正在从计划经济转型到市场经济的中国来说，显得尤为必要。考虑到当前我国正在实施的大规模减税政策，比如惠及企业及居民家庭所相继出台的增值税、养老保险及个人所得税等减税措施。一方面，在较大程度上，将减轻纳税人的负担，从而激发市场供求活力；但另一方面，政府收入的可能减少，在短期内，对财政收支的预算平衡，势必造成一定的冲击。因此，该如何直面分析乃至解决这一问题，科斯笔下有关灯塔的故事，可以给予今人启示。

其一，规范政府边界，改善营商环境。灯塔的私人建造过程中，政府及其公共部门介入，仅是签署保障私人利益分配的协定，而不限制私人自由的投资意愿。因此，遵照十八届三中全会确定的“市场在资源配置中起决定性作用”，政府须重归古典经济学所强调的“守夜人”角色，强调产权有效保护及公正裁定，尊重并维护价格要素的调节信号，保障市场主体间竞争的公平、有序，守护奖勤罚懒激励机制的有效运行。

其二，压缩财政支出规模，缓解收支平衡压力。灯塔建造及运行，在当时看来是费时、费力且规模浩繁的工程，但仍可以由私人主持并兴建，而无须耗用政府取自纳税人的一分钱。因此，在强调裁撤冗费、冗官、冗员，进而精简政府的基础上，可考虑在教育、医疗、养老及公共工程等既往财政投资巨大的领域，亟待取消针对私人资本的准入限制，尝试引入并相信民间力量，进而减缩财政资金在此类领域的投入数量，可谓一举多赢。

其三，加强预算监督，提升财政资金使用效率。领航公会的官员们，对民间兴建灯塔的不以为然，同时，又在公共管理过程中夹杂私心，乃至寻租逐利。基于此，财政支出的每一分钱，都应保障能够花在刀刃上，这不仅仅是对政府及其官员履职的底线要求，而且也是政府“财务当责”的具体体现，而预算监督的前提，是公共资金的公开、透明，以保证纳税人的知情权、问责权，进而推动财政制度的现代化进程，提升国家治理的水平及能力。

如此壮士断腕，不仅能够缓解政府开征新税的急迫性及盲目性，而且可保减税降费的持续性与目的性，从而实现让利于民、放水养鱼的政治承诺。

（作者系河北金融学院讲师 财政学博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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