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忘记的事

母亲节专题

亲情

司英涛东莞教师

母亲节前，我想起在山东老家时的一个冬天。

那年我读高二，冬天出奇的冷，我记得那个星期六的下午回到家，我把一包衣服堆在压水井旁边，压了一大盆地下水开始洗。

冬天的地下水是温温的，不会冷得扎手。但是洗着洗着水还是凉了，然后，我就跑掉了。我实在记不清当时是去看电视了，还是受不了刺骨的凉水而逃开了。

我只记得，后来我的衣服已挂在院子里的晾衣绳上，冻得硬邦邦。

是母亲洗的。

我约摸记得，下个月回家，我又压了一大盆水准备洗衣服。当时的心态，就是想弥补上次半途而废的羞愧，或者想证明一下自己是吃得了苦受得了罪吧。

那天下午更冷，我洗了一件就放弃了，我想烧一锅热水兑一下，但是厨房没有柴火，我当时好像是出去找柴火了。等我找了半天柴火回来，天色已晚，母亲已把衣服洗好了。母亲那时候好像只唠叨了我一两句，具体说了什么不记得了。

这十来年，每到冬天洗衣服时，我就会想起那个冬天里母亲给我洗衣服的事。以前叛逆，也就想一想作罢，但随着年岁的增加，这件事成了我心里的一根刺，拨动一下就会隐隐作痛。我已过而立，直奔不惑，我很想解开这个疑惑———当时，母亲是怎样给我洗衣服的呢？都说十指连心，母亲的双手是怎样承受冷水带来的痛呢？

母亲看天气预报，看到山东有大到暴雪，广东北部居然也有降雪，就说广东的冬天再冷还算好捱，山东老家的冬天可不好熬，农村没暖气，摸哪里哪里凉，除了压水井的地下水是温温的。

我趁机问：“现在还有压水井吗？”母亲说：“早就没了，家家都通自来水了。”我问：“自来水的水，冰凉吧？怎么洗衣服呢？”母亲说：“家家有洗衣机，不用手洗。”我问：“老家的人洗脸用自来水，还不是凉得很？”

母亲说：“现在都有煤气或是电器，烧热水很方便，哪像以前烧点热水都金贵着呢。以前都是用地下水洗脸洗衣服，温温的。”

我问：“哦，我突然想起来，记得我上高中时，有年冬天，我压了一大盆水洗衣服，后来跑掉了，是你给我洗的。好像有两次。你还记得，那时候是咋洗的吗？”

母亲稍微愣了一下，想了想，轻轻说了一句：“我忘了。”

哦，没想到是这个答案。

我没想过母亲会忘记，就像我没想过母亲已步入老年。我印象中的母亲，一直都还是那风风火火做农活做家务的样子。

我望望母亲花白的头发，是的，母亲可能真的忘了。母亲年纪大了，有时候从厨房出来，打开冰箱却想不起来要拿什么东西，再回到厨房又恍然记起。再说，母亲在很多个冬天里洗过很多次衣服，我问的是将近二十年前的事，她记不起来也不奇怪。

晚饭后，我主动戴上围裙洗碗。母亲送碗筷过来时很讶异，问我今天洗碗是咋回事？

我说，你陪宝宝去看电视，歇会吧。

母亲问我，天冷，水凉吧？

我笑笑说，还行，温温的。

我想对我的母亲说———您忘记的事，我都记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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