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江叔的鱼花情

文/罗捷媚

“一个五、两个十、三个十五……”伴随着低若吟唱的数鱼花腔调，一双乌黑干枯，有着不少老人斑，布满青筋，长满老茧的手一勺一勺地舀着鱼花，动作是那样的轻灵敏捷。舀——数——倒，几个动作一气呵成，潇洒漂亮，绝不拖泥带水，让慕名而来的我目瞪口呆。

手的主人，六十有三，人称九江叔。九江叔姓关，九江上西村人，身材精瘦，皮肤黝黑，精神矍铄，举手投足间透出一股精明能干之气。九江叔家里世代渔民，从明清起，九江叔的祖辈在九江边和河涌以捕捞鱼花为生，数鱼花的绝活也就是祖辈流传下来的。上世纪60年代，人工成功孵化鱼花后，人工养殖开始取代传统养殖技艺。也从那时开始，人们逐渐用称重计量代替传统的数鱼花方法。用电子秤称重量，简单明了。但九江叔就是喜欢用开侧数侧的传统方法计算，说这是祖宗传下来的技艺，是传统文化，不能就这样丢了。

何谓开侧数侧呢？就是数鱼花时按倍数进行推算。旧时用白银作货币，72分为一蚊钱，因此数鱼花也就按72的半数或倍数来计算，先将鱼花分成一份一份，行内话称之为“开侧”，再取其中一份进行点数，最后换算即可。一般在鱼苗买卖过程中，开侧由卖家操作，选择哪一侧来计数则由顾客负责，这样对于买卖双方来说都很公平。

朋友说他第一次来跟九江叔买鱼花的时候，看到九江叔这样数鱼花，曾怀疑数的准确性。看到朋友怀疑，九江叔二话不说，将一个长条形大网箱隔为六个中型网箱，然后将其中一个中型网箱用竹竿分隔为两个小网箱，再将一个小网箱分隔为三个更小的网箱，这样就把原来长条形大网箱的鱼花分为36份。分好鱼花后，九江叔让朋友自己选择一份鱼花进行点数，再挑选一份自己点。九江叔熟练地舀着鱼花，一个五，两个十，三个十五地边舀边数，很快就数完他的那份，向朋友报了个数。而朋友呢，用白色的碟子，一五一十地数，他舀得很慢，舀起的鱼，不是多就是少了，少的得重新舀过，舀多了要倒掉多的，凑成五才好数，有时一倒又倒多了，又得重新舀过，花了半天时间，才点数完一份，结果两人点的数误差不到3%，这让朋友不得不折服。

《广东新语》也有记载：“鱼花，细如针，一勺辄千万，唯九江人能辨之。”如不是亲眼所见，你是无法想象出九江人数鱼花这种绝活的精妙来。

九江是水乡，出门见水，村舍井然，鸡犬相闻。村内龙眼树、芒果树枝繁叶茂，绿树成荫。村口皆有榕树，榕树下老人乘凉下棋闲聊，村前村后皆为桑基鱼塘，鱼塘星罗棋布，塘边桑树茂盛。西江环绕九江而过，有利的水资源，让九江人世代过着渔耕粤韵的生活。清代的九江人胡调德在《儒林乡鱼庄图拟虞道园渔村图诗》就是这样描写水乡九江的：“我家江水环湾处，江干多是渔人住。渔人终岁业鱼花，纳课输租设鱼步。桃花浪涌鱼花多，鲢鲩出水鳙随波。日暮渔人望电脚，江头兀坐歌渔歌。乘时置筐半浮水，鱼花入筐杓之起。满船归载月明中，沽酒临江浮蚁绿。清波日日流当门，桑麻掩映水云村。披图爱此好风景，人间何处桃花源。”

趁着九江叔数鱼花之际，我环视四周。晨雾从不远处清浅的西江边漫来，鱼塘岸边种的木瓜、丝瓜、姜及各种时蔬，在水雾中水灵灵的。看我对数鱼花感兴趣，九江叔很开心地和我交谈。他为了传承传统文化一直坚持用传统数鱼花方式去经营自己的鱼苗繁殖场，他的做法得到客户的支持，和他买鱼苗的客户，大多都是老客户，都是冲着他坚守传统文化而来的。如今，九江叔在发展现代养殖的同时，一直坚持徒手数鱼花，誓要将九江的鱼苗文化精髓发扬光大。

九江叔弓身弯腰，手拿勺子给一个鱼苗商舀着鱼花，几滴汗顺着满是沟壑的脸滴到水里，和水里的鱼花混成一体。初阳下他的剪影，与桑基鱼塘、村舍炊烟，构成一幅绝美的岭南水乡图。

“一介五，二介十，三介十五……”九江数鱼花的民谣和着江风的奏鸣，在九江上空回荡，温暖、久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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