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利君
韦名的作品个性鲜明、品质出众。他有着属于自己的、相对稳定的作品模型。与把他定义为“新官场小说”的评论不同,我认为:韦名实际上是一位秉承文化形态写作的笔记体作家。
韦名作品中展现出来的“文化”,饱含着人情、世态、雅致精当的趣味、知识、情调而蔓延至一种与烟火红尘相去的生活情状、态度、境界乃至追求。他关注传统文化的原始形态以及在新时代中受到的冲击,用良心展示传统文化虽有变异,却依然有一群善良的坚守者。
韦名的作品中,戏、茶、酒、画,已经成为传统文化的标志性符号。文化之美,在于其于市井间行走,散发的却是知书、识礼、谙世的气息,自信、从容与入乎其内、出乎其外的对于传统文化符号的记述仅是外表、表象,对于这些符号后的“识”就深入了一层,对“识”再进一步的“理”,则更深一层,作家的价值判断隐于其间、欲言又止、点到为止。深度、留白看似是一种艺术技巧,其实是对文化的居高临下的把握,也是自信,还有尊重读者的智力的倾向——不多说,就是不强求。
文化与学历无关。《戏痴李老三》中的李老三未必有学历,却是文化味十足的、典型传统“文人”,重情,关心精神层面的内容——这种关心是从骨子里的真挚而不是装潢。而这种文化气,才是我们这个民族香火延续中的宝贵基因。未必人人如李老三,但其精神追求而感染或者改造着、左右着、引导着普通的市井生活,更何况还有超越烟火气息的东西。画、茶、酒这些物化的文化符号,既可是血液里的,却也被一些投机者当作工具。在他们手里,画是画皮,茶成了茶具,酒是酒囊……这是文化最无力之处:它积聚了去除功名利禄的崇高纯粹,却也免不了在红尘中被当作呼来唤去的“奴才”。韦名深知这种“文化”之害。因此,他冷峻起来。借画茶酒展示或揭示生活、官场、商人的那些生存技巧、获利伎俩,展示出悲剧性的残酷现实,人们并不能彻底地使文化仅在本意上生长,而是眼睁睁地看它被利用。
官场描述是判断一个小小说作家理性认真的重要标志之一。过分渲染“厚黑”官场,或者充满利己玄机的,都是不理性的、缺少真实的基础和真实的“深度”。韦名既看到了进步的“韬略”,也看到了难言的苦衷。他笔下的官场人物,面目并不可憎,充满了人间烟火,没有妖魔化。《品茶》中的老宋爱茶,毫无玄机,只是真爱,不想被外物所役。所以,他对品茗会这类挂羊头卖狗肉的事不积极、不参加。为了维护自己“品茗”的清静时光,不惜弄个“涉嫌经济问题”的风声来,颇有些“自残”式的自我保护来。老宋赢了——光荣退休后,他没有“人散市声收”,而是“多了几个茶友”。最闪亮的其实是《青藏线上的偶遇》。作品用一种可以称为“漫点式”的方式,展示了无边的风景。漫:漫不经心的叙述;点:一点一点,一层一层的铺垫,然后,在一个“点”上戛然而止。松散的情节——甚至没有传统意义上的“逻辑严谨”情节,而是一种流水下来,渐入佳境,最后,却抖开了一个别样的尾声:令人会心一笑。韦名带着我们和主人公陈大庆一样不动声色,却上演了一场深刻的人性“活话剧”。这是一类人的活画像,在读完之后,我默然无以应:这样的人,有多少呢?在我们人生的每一列车上、每一个故事的尾声到来之前,我们需要对这一路上的那些夸夸其谈的人重新打量。
韦名的作品中,“文化”虽被一些别有用心的人“利用”,但其品质依然被那些骨髓深处流淌着传统的人们在世道中坚守着。《茶乃天然香》的老陈头,《老文犯傻》中的老文……与其说是主人公在坚守,不如说是作家在坚守。他从传统文化的现代遭际中看到了冲击下的变异,更不甘屈服。
韦名的作品中,对于传统文化心理中的善良、人伦的尊重、张扬和维护,彰显着韦名的文化理想。《快手七婶》中固然有七叔因为七婶给三队长看“男人之疾”而成为一个有着陈腐、狭隘文化心理的典型,却也塑造有坦荡、勇敢、磊落的七婶,张扬和力挺着一种正向的价值取向。
说韦名的“文化”气息,《领导的周课》:何尝不是一种正能量的文化呢?把一个“天花板干部”变成“干活努力”的干部,就是“文而化之”啊——所谓文化,的确“文而化之”啊!难得主人公没有把“计谋”用在“明争暗斗”或者“往上爬”上——所谓的“计谋”,在这里演变成一种不露痕迹的高超的教育、引导、管理艺术了。《 领导的数字》数字出成绩。书记随口来的“精准”数字,博得了好感——但书记的口是“统计局”啊——干部们知道,不知领导知不知道——这其实可能是政治生态系统中的一种常态的“变异”,显示的是一种变异的文化形态、文化心理。
韦名的不少作品并没有着力塑造一个丰满的人物形象,大多是扁平的。故事情节多单纯、小有起伏,总有“官场潜规则”的内容隐约闪现,时不时把“官僚主义”端出来晒上一晒。《重逢》除了开头提到的“苍白短促的头发,虚肿憔悴的面容,游离呆滞的眼神”的人物描写外,“他”这个连名字都没有的主人公,在叙述中一直让“蒋”有一个误解,以为是一个“不近乡情”的正面人物——而且不近得离谱,但在吊足了胃口之后,突然发现,这样一个给出过“三不”的人却和反“三不”的“蒋”重逢“在这里”(看守所或者监仓?)——高光的亮点碎了,我们看到了一个严峻的现实:“两面人”以及对于“三不”不入脑不入心的巨大缺失。《高空博弈》貌似小品,但“西装客”在飞机之外的场景中的情况却是真实的,令人唏嘘。更为严峻的是,过了一段时间,“也是穿着西装看起来像领导”“上面派来跟踪西装客”的两个人也被带走了——现实的残酷,令人看到韦名内心深处的挣扎。这可能是韦名作为作家最重要的现实意义。
韦名的作品大多数时候并不提供太多判断,而是用生活化的细节,一个勾连一个,形成让人急于知道结果的故事链条。《追寻灿烂阳光》里的老廖命运的突转,令人惊诧。表面看起来蹊跷的摄像头是个“梗 ”,实际上却是老廖内心深处另藏有一个轻易看不到的角落。文学如果仅剩下“文学性”,就会让人觉得很“象牙塔”——韦名的社会责任感大于文学志趣,他从生活中捕捉到的“老廖”提供的是社会学意义上的范本:到底是老廖“智慧”高超瞒过了众人的眼,还是中途老廖发生了质变?
作为秉承文化形态的写作的作家,他是“新文化笔记体作家”。笔记体小说自然天成,往往是貌似闲适随笔,其实“别有用心”。《“猪”猴之年》描述的是“基层官场”,既包括人们广为诟病的政绩观,也涉及社会发展规划。基层执政者、施政者的行为明显带有“折腾”色彩。从“基层官场”的折腾,我们看到的是基层国家治理远远不够现代化、规范化和科学化。
此外,能体现韦名“新文化笔记”技巧方面,语言讲究、简洁,叙述平稳、不铺张,节奏有节制、不疾不缓,情节迂回、精致,故事充满温度。这些作品,精致、平静地描摹了世事情态。这是文人气的俗常生活的艺术化再现,这样的作品更多一种从容、宽容、包容,平实的字里行间蕴含着一种沉默的力量。
(李利君,小小说评论家,广东省作家协会会员,出版过小小说评论《小小说的九十年代后》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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