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传统社会那样一个以农立国的时代,时间远非生长收藏那样简单,更非王公贵族、精英大人、游手好闲者那样“优游卒岁”。先民在劳作中,渐渐明白时间的重要,一年之计在于春,一日之计在于晨。传统农民没有时间观念,尤其没有现代的时间意识,但他们不仅随着四季的歌喉作息,而且分辨得出一年中七十二种以上的物候迁移。“我看见好的雨落在秧田里,我就赞美,看见石头无知无识,我就默默流泪。”这样的诗不是农民的。农民对自然、鸟兽虫鱼有着天然的一体缘分感,如东风、温风、凉风、天寒地冻、雷电虹霓;如草木、群岛、桃树、桐树、桑树、菊花、苦菜;如鸿雁、燕子、喜鹊、野鸡、老虎、豺狼、寒号鸟、布谷鸟、伯劳鸟、反舌鸟、苍鹰、萤火虫、蟋蟀、螳螂、蚕丝、鹿、蝉等等,农民是其中的一员。
古时候,东方农民对土地的利用达到艺术级
农民明白粗放与精细劳动之间的区别,明白农作物有收成多少之别,播种也并非简单地栽下,而分选种、育种和栽种等步骤。农民中国的意义在今天仍难完全为人理解,中国农民参与生成了对人类农业影响极为深远的水稻土。一亩小麦可以承载的人口是多少呢?25人左右。一亩玉米可以承载的人口大概是50人。一亩水稻可以承载的人口则是200人左右。在农民这个职业上,中国(包括东亚)农民做到了极致。一个英国农学家在19世纪初写的调查报告中认为,东方农民对土地的利用达到艺术级,一英亩土地可以养活比在英国多六倍的人口,从套种、燃料、食物利用、施肥循环、土壤保护,都非常了不起。……所有这些,与农民对时间的认知精细有关系。
二十四节气是中国文明的独特贡献。农民借助于节气,将一年定格到耕种、施肥、灌溉、收割等等农作物生长收藏的循环体系之中,将时间和生产生活定格到人与天道相印相应乃至合一的状态。“日出而作,日入而息。”“君子以向晦入宴息。”生产生活有时,人生社会有节,人身人性有气,节气不仅自成时间坐标,也演化成气节,提醒人生百年,需要有精神有守有为。孔子像农民那样观察到,“岁寒,然后知松柏之后凋也。”他为此引申:“三军可夺帅也,匹夫不可夺志也。”“志士仁人,无求生以害仁,有杀身以成仁。”可以说,中国源远流长的精神气节,源头正是时间中的节气。从节气到气节,仍是今天人们生存的重要问题:我们是否把握了时间的节气?我们是否把握了人生的节点?是否在回望来路时无愧于自己守住了天地人生的气节?如果诚实地面对自己,我们应该承认,我们跟天地自然隔绝了,当代人为社会、技术一类的事物裹胁,对生物世界、天时地利等等失去了感觉,几乎无知于道法自然的本质,从而也多失去先人那样的精神,更不用说气节。
在各种时间种类中,跟天地自然合拍的时间最宜于人
但在传统社会,人们对天地时空的感受是细腻的。时间从农民那里转移,抽象升华,为圣贤才士深究研思,既是获得人生社会幸福的源泉,也是获得意义的源泉。时间有得时、顺时、逆时、失时之别,人需要顺时、得时,也可以逆时而动,但不能失时。先哲们一旦理解了时间的多维类型,他们对时间的认知不免带有强烈的感情,读先哲书,处处可见他们对天人相印的感叹:“豫之时义大矣哉!”“随之时义大矣哉!”“遁之时义大矣哉!”这就是顺时。“革之时大矣哉!”“解之时大矣哉!”“颐之时大矣哉!”这就是得时。人们的时间感出现了紊乱、社会的时间意识发生了混乱,圣贤或帝王们就会改元、改年号,以调时定时、统一思想意识。而在这所有的时间种类里,跟天地自然合拍的时间最宜于人。今天的城里人虽然作息无节制规律,但他们到乡野休整一天两天,其生物钟即调回自然时间,重获时间的节律和精气神。
(摘自《时间之书:余世存说二十四节气》,中国友谊出版公司出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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