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本年华 木本人生

李时珍说，天地造化而生草木。草木集天地钟秀、灵气，用于形容女子，循得也是情理而非药理。兰质蕙心、香草美人，柳眉杏眼、榴齿樱唇……这可谓最绿色、天然的美了！

关于女子的美，俗雅一身的大玩家李渔，讲过这样一个故事——

春游遇雨，很多人躲在小亭避雨。一个贫妇来晚了，就站在屋檐下。亭里的人抖身上的雨水，颇有微词，她却处之若素，不动声色。雨停后，大家一哄而散。她却让过身，走进亭里。雨又下起来，众人慌忙折返。她让出位置，风轻云淡地看那些人抖衣服、嚼耳根。

李渔说，这就是媚态，他人丑态百出，她自端雅娇媚。窃以为，这是女子的质地。人之姿性曰质地，有曰清朗，或曰明媚。质地女子，“犹火之有焰，灯之有光”，赏心悦目。

不羡李渔妻妾成群，因为我更幸运，生命里三个最重要的女子，质地都灼灼其华。

带女儿逛公园。花草未萌，乞丐成了风景。每遇上一个，女儿都伸手，要一枚硬币。然后蹲下身，放进乞丐手里，还要唠上几句。我问她：说什么呀？她落寞地说：我让他拿钱回家，他不，还要赚钱养家……我安慰她，他们都是骗人的，哪有那么多天灾人祸……

女儿长出一口气，笑意满面。她关心的不是被骗了，而是骗她的人并没身陷囫囵。

孟子说，存乎人者，莫良于眸子。眼睛是心灵的窗口，脉脉眼中波，盈盈花盛处。内心纯朴，眼睛也澄澈，触目皆是洁净、美好。所以，孩子的年华才豆蔻、黛绿、锦瑟吧！

妻子经营童装店，来往的多是爱心泛滥的大妈，言辞动辄泛滥成灾。妻子不愠不火，春风化雨般招待。时日一长，回头率很高，都变得和风细雨。那天，有个清洁工，给孙子买闪灯鞋。妻送她出门后，把她付的鞋钱，用透明胶粘在柜台上，标注：假钱。

我埋怨妻子，为何不揭穿，白搭一双鞋。妻子说：钱这么皱，她肯定不知是假的！何况她挣钱不容易。钱会假，爱心不会，爷孙开开心心的，一张假钱也值了，哪里白搭了？

《诗经》云：有美一人，清扬婉兮。邂逅相遇，适我愿兮。还有比这更优雅的吗？

母亲和伯母势同水火，吵架无数，到了熟视无睹、道路以目的地步。周末回家，母亲长吁短叹。很快，我听出端倪，伯母患了脑溢血，在城里住院，她想让我去看看。斗了一辈子，她终于放下了。她还理直气壮：老一辈的事跟下一辈无关，这是礼数……

于我，是礼数；于母亲，是态度。放下怨念和指责，收获姿态和度量。活着就是一种态度：态之为物，不单能使美者愈美，艳者愈艳，且能使老者少而媸者妍，无情之事变为有情……

女子如花，容貌如叶。“叶为阳，主发生；花为阴，主成实。”成长，发生也；成熟，成实也。年幼时，怀一颗美好心灵；年长时，端一身优雅举止；年迈时，修一世豁达从容。草本年华，木本人生。这是最有质地的女性美，也是最有质地的美好人生。

(葛亚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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