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3年,刚刚步入成人的我固执地认为,我爷爷也是伟人,可以和广安一位伟人平起平坐。广安伟人的伟大之处,除了指挥战争岁月的运筹帏幄与气定神闲,和平岁月为民谋到了前所未有的福祉,更在于老人家坚持从至高无尚的位置上退了下来。
爷爷,一个老实巴交的农民,识字不多。他六十岁那年,突然把那些粮油手册、提留款本本……还有结余的好几十元钱交给我妈妈。
父亲在外工作,父亲不是爷爷的亲生儿子。农村把妇女叫扮(半)劳,男人叫主劳,如果集体出工,男人能一天十个工分的话,女人最高只能八分或七分甚至六分。爷爷当时能吃能睡还能干,我们都不以为他老了,他自己的决定。如果一个家日子艰难,家长难以支撑,家长推却责任或者力不从心,那还算退位有因。可那个时候,我家“如日中天”——家居三乡交界处,时常有吃粮接不上头的人家来我家借粮。
爷爷退了,在身体健康的情况下退下来了,算是退得彻底。社里再有需要家长发言决策的事,社长问爷爷,爷爷让社长问我妈妈。老人往往有口头禅,我曾经,我当年……好多家庭,七八十岁的老人,明明说话不管用了,还要对着儿子媳妇发号指令。儿女们行令过后又心里不服,背后嘟嘟嚷嚷。
在家长位上,爷爷曾雕过一个私章,“退位”后,那颗私章就收好放在枕头下的稻草里再也没拿出来。爷爷虽然退了位,可干活的劲头一丝不减,耕田犁地不曾比在位时少洒一滴汗。
爷爷走后十多年,一次,一乡邻问我家大人名字,我报了爷爷的名字。之所以报爷爷,是因为在没有电动机、柴油机稀缺的年代,乡下打米是碾石碾米或水冲水泵水泵带动打米,在合作社时期,爷爷在河里水冲打米了十多年,差不多邻近三个乡的老人都在我爷爷那里打过米。
听到爷爷的名字,对方肃然起敬,口里不停地好人啦好人啦,什么修路啊,什么河里涨水拉人背人过河啊……其中最为深刻的是,有一回出工,两只拌桶在大田里挞谷子。有人提出比赛,对方都已经取了挡遮、架子,打着胜利的哈哈出桶了(把谷子往背篼里装)。爷爷这一组还有好几把稻没挞完,爷爷鼓励他们组的人“别泄劲,还不到最后。”挞完谷子,稻草一扔,不取挡遮、架子,吩咐所有的人给他推拌桶,连拌桶里面的二背谷子扛在了肩上,早先对方到晒谷场,赢了比赛。二背谷子连桶足足三百斤,偏着脑袋,挡遮一晃一晃,阻力大,怪难走路。
“你爷爷太厉害了。”爷爷都走了十数年了,对方说起他生前事还一脸敬佩。
有这事?不信,完全可以大书特写的啊,找社里上了年纪的人核实,人皆尽知。
爷爷没当过兵,没练过武,纯粹的一农夫,这么大的力气自是了不得。这不是问题的关键,
问题的关键是从小在他身边的我从来没有听他说起过。这么光荣的历史这么自豪的过去都不作为资本在后人面前炫耀一番,爷爷也是太淡定了。这境界,高!
爷爷是个苦命人,8岁父亲离世,14岁成家独自生活,艰辛自知,而我从没听爷爷说一个“苦”字。我家成为“粮食大户”时,每每吃饭,爷爷用手指捻起我桌前的米粒,放进自己嘴里。有时爷爷吃完饭,把碗倒过来,示意我看桌上,其他勿需多言。至今,我吃完碗后碗里绝不会剩一粒米。
有一回,有人来借粮,事后爷爷给我出了道题,说是有一人家去借粮,对方留他吃饭,席上主人家拿蒜子招待他,饭后主人家就不借粮了。爷爷的标准答案是,借粮的吃蒜子时剥了皮,不节约。现在,我在城里每每吃蒜时都想起这事,我真想把皮吃下去,但确实不太好吃。但有一点,我像爷爷一样,如果我先吃完做,便把碗倒过来,让俩孩子看桌面。孩子们先吃完,要是碗里剩饭太多,我脸一拉,站住,把碗倒过来……
24年过去了,我又认识、接触、知道了不少伟人,科技界、体育界、经济界、军事界、教育界,一串串,一排排,但农民出身的爷爷依然没出局,同在世时一样影响着我,激励着我,照耀着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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