鱼山饭宽：古典园林启发我们认识未来

南都讯记者朱蓉婷造一个园，造一片山水，造几叶花草，造几回梦，画家鱼山，也是建筑师曾仁臻，用画笔筑出一个个小世界，这样“年轻”的水墨画，在网络上迷倒了一大批读者。近日，由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出版的《造境记》收入建筑师鱼山自选代表作252幅，是其作品的首度结集。

原本是建筑师，为何辞职跑去画水墨画？画水墨是自学还是拜了名师？网名叫“鱼山饭宽”，是因为特别喜欢范宽吗？没有在古代生活过，怎么有这么浓的怀古之意呢？哪来那么多、那么大的脑洞？……在这本书中，鱼山第一次做出创作自述。

传统山水画中的人物，大多高冷静雅，形容枯槁。而在鱼山的画中，先生童子们爬树攀崖，摘果捉鱼，怀抱草叶与蚂蚱两两相望，腾云驾鹤与蚊子殊死恶战……鱼山说：“很多人以为我是个老头子，其实我没那么老；很多人以为园林、山水画是古老的，其实它们也可以很年轻。大如山水，微小如花草，把它们平等看待。”在他的画里，无论是山水园林、生活日常，还是风云雨雪、花花草草，都在提醒人们重拾对自然生活的热爱、对山水居游的思考。

【访谈】

南都：你近年来思考的核心是“身体入画”，把人物放置到画中，经历了怎样的思索过程？

鱼山：我的核心是把人放置到自然当中。在设计人物的时候，我学习了《芥子园画谱》里的上百个人，也临摹了一些。我觉得《芥子园画谱》里的古人衣装，长衣飘飘有点拖泥带水，不符合当下人的衣装，于是我对衣服进行了改造，把袖口缩小，让小人物的活动更自如灵活，虽然还是一身白袍像个古人，但是他可以像现代人一样活动，既是古人也是现代人。然后，让人的身体进入到某一情境，需要经营人物活动和他们遭遇的环境，以“字间”为例，它来自我对中国书法、印章的理解，我尝试将汉字以视觉化的方式表达，画中汉字变成像花草、山水、器物一样，可攀爬、行游、居住，甚至被当作家具使用。“可居可游”就是山石树木等要素的安排，都要观照到小人物身体的行游居停。

南都：你画过一个“手机往事”系列，手机对你来说是什么？

曾仁臻：生活中，手机占据我们时间是最多的，它有空间性，手机里你可以看到场景、人物，这和我讨论的建筑园林有点关系。我把手机转化成一个空间，让它变成我们生活中身体可以进入的居所，像房子，也像牢笼。尝试以一个新颖的视角重新认识手机对我们生命存在状态的影响。并不是为了嘲讽，而是通过夸张让我们去了解，它到底是有趣还是对我们生活有所妨碍，让大家自己去琢磨。

南都：有人说你的画有丰子恺的味道。对你在绘画上起到影响的人有哪些？

曾仁臻：可能是所谓“童心未泯、赤子之心”的感受，最近有些人觉得我和丰子恺的创作有点相近，但是我很少看或学习他的东西，心气的相近是有可能的。我自己喜欢的倒是古代的山水画家，范宽、沈周、文征明，还有王履的《华山图册》，清代的八大山人、石涛有些画我都挺喜欢。

记得在中学课本上看过有一副范宽的画，他营造的山林气氛太让人神往了，《雪景寒林图》里，他以一种更直接的方式把山水的气氛呈现出来。我的家乡在湖南，当地没有那么大的山水，所以那种大山大水的气势包裹着你，扑面而来的气氛让我很震撼。

南都：你在书中谈到很多从建筑家视角构思山水画的过程，建筑师和画家两个身份是如何互相补益的？

曾仁臻：建筑学要求你有一定的美术基础，会用素描去表达设计构思，用色彩去画简单的建筑效果图，但绘画对于很多建筑师来说只是一种工具。绘画对我来说，是一个设计思维的训练，是出于研究园林的需要。

中国人造园之前都会学习山水画，至少要有山水画的鉴赏能力，这是造园师的基本功。所以我创作大量的绘画，是希望自己先做好园林设计之前的准备工作，让自己有一种不同于西方的设计训练：一种“手心结合”的训练，心里的诗情画意如何以视觉方式呈现出来。慢慢地形成对美感的判断，如何去布置自然中的物件使它是美的，以及一种画里画外具体的身体感受，如何在画里准确表达出来。经过绘画的训练，当你面对一个实际的建筑造园项目时，你能形成一个独特的思考方式，你想的可能是整体性的价值，而不是勾勒几个线条去表达大概的形状。

南都：这样就是为什么你不只考察园林，也花大量时间在考察山水，你说过要“用造园者的视角去重新审视山水画”。

曾仁臻：我认为中国人最厉害，最值得讨论的是人和自然的关系，尤其是山水画里头。园林你只能看到几百年，而在山水里，你能看到两千年以前的摩崖石刻，人在自然里的生活痕迹，你能看到人与自然之间的交往，你就会被其感染，这就是中国人的生活文化。

南都：所以，对你来说，园林对当下城市生活的价值是什么？

曾仁臻：园林的价值绝对不是园林这两个字，它不是一种形式，不是一种建筑样式，它启发我们去认识未来的生活。中国人的生活哲学是“如何与自然生活在一起”。在园林中，你能体会到如何面对一片竹林、如何观赏一片荷花、如何布置游走的路径和山穴，下雨时体会芭蕉听雨、雪天时体会梅花的香气……园林告诉我们的是一种更加有情趣、更加细致、更加具有感受性的人和自然交流的方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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